母親說,“那是個窮地方,缺糧,就隻能頓頓吃稀飯”。我流浪時去過那個地方,一個人在渠江邊靜坐,江水泛著斑駁的陽光,跟長江一樣,那時我對自己麵前的路茫然失措。那個夏天有好幾日都是40度高溫,而隻是報道38度、39度。母親做好了稀飯,端到客廳,降溫。她挾泡豇豆和紅蘿卜,切碎,放兩勺紅辣油。一家人圍坐桌邊,吃著飯,聽母親講鄉裏舊事。昨晚我在家裏做小米紅棗稀飯,做好了,卻沒有香味。我居然忘了母親說過做稀飯的秘訣:料得新鮮,菜要嫩,用瓦罐和山裏泉水,最緊要是要有好心境。我具有好料好水,可是悲傷充滿了我的心。屋裏飄浮著熟悉的音樂,母親的背影忽近忽遠,這一次她沒有朝我轉過臉露出笑容來。
今年春節我帶著女兒去重慶,舊曆初二時我們本打算去給她和父親上墳,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雨來了。我們隻好打消了去全是泥土的南山之念。初四看到天晴,我連忙帶著女兒出門,打了個出租就奔南山去。上墳的人不多,倒是有賣菊花的小販。我和女兒買了冥幣、蠟燭、香和一束菊花就上山了。她爬得比我快。
我倆蹲在墳前燒紙,女兒居然給外婆外公唱起一首英文祝福歌,她一臉嚴肅,唱完,看著我。我親親她,再看看碑石上父母的照片。
怎麼看,都覺得父母的臉在滿意地看著我,尤其是母親,她嘴角有了笑容。這之前,我怎麼會覺得母親一直以背影對著自己呢?當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母親彎著腰在大廚房裏做冬莧菜稀飯。她攪動著鍋裏的米和菜,說:“哎,我的外孫女,今天爬山累了,多吃點稀飯,會睡得實!”窗外是鞭炮,一直在響,可我就是不肯醒來,生怕醒來就見不著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