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羞憤拒絕, 哭的連聲音都嘶啞了。張老賴勸了她幾句,見她仍舊哭,也不管她, 自己去找賈義了。
張老賴跟往常一樣過去,卻發現賈義那邊人去屋空。張老賴有些摸不著頭腦,跑去找房東。
房東告訴張老賴,“賈大官人老家有急事, 今兒一大早就走了,還讓我告訴張大官人,好生過日子, 等他辦完了事情,再回來和張大官人一起喝酒。”
張老賴有些遺憾,他好不容易交了個可靠的朋友, 忽然就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
張老賴悻悻地回了家,見徐氏還坐在床上沒動靜,頓時有些生氣, 把自己的市井習氣拿了出來,罵了徐氏一頓。
徐氏呆呆地坐著, 把事情前後想了想, 知道徐太太必定對她動了手教。她想一陣哭一陣,又恨一陣。
她恨劉文遠,沒本事掙錢,自己才起了害人的壞心思;她恨大房夫妻, 趕盡殺絕,把她休回了娘家;她恨娘家兄嫂,不顧骨肉親情, 說把她賣了就賣了,還是這樣一個她眼角都看不上的東西;她又恨自己,怎麼沒狠心去死了算了。
徐氏想過死的,張老賴去找賈義的時候,她找了根繩子要上吊。可房梁太高,她掛不上去。她把繩子打了個結,想自己動手把自己勒死,但她才稍微一使勁,就感覺腦袋要炸開了。
求生的本能讓她鬆開了手,徐氏丟掉了繩子,招了把刀,才割到自己肉上麵,疼的她立刻把刀丟了。
徐氏嚐試了許多種辦法,皆以失敗告終,她又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再說劉大郎,在舅父家又撒了一頓氣之後,他怒氣衝衝地回了家。
母親受辱,他感覺自己天靈蓋快要冒火了。
劉大郎一腳踢開了大門,把院子裏的李氏嚇了一跳。李氏見他臉色陰鬱,也沒敢上前搭話。
劉大郎直奔正房,汪氏正在廳堂閑坐。他揮揮手,讓婆子出去了。
汪氏看了他一眼,“大郎有什麼事?”
劉大郎動了動嘴唇,沒說出口。他長長出了口氣,忽然,用陰惻惻地聲音問汪氏,“祖母,您晚上睡覺害怕嗎?”
汪氏麵無表情,“我又沒害人,我怕什麼?”
劉大郎冷哼,“祖母說的好輕鬆,祖父晚上不來問您話嗎?”
汪氏砰地把茶盞放下,“說吧,你想幹什麼?”
劉大郎坐了下來,忽然又換了溫和的口氣,“祖母,咱們是親祖孫,和和氣氣的多好。孫兒如今走投無路,隻能來依靠祖母了。祖母,您能不能告訴我,我的親祖父到底是誰?”
汪氏扭開了臉,“怎麼,你想查清緣由,把我拿去沉塘嗎?”
劉大郎笑,“祖母,我是您的親孫兒,怎麼會幹那種沒天理的事情。孫兒隻是想知道實情,還請祖母告知。如今,如今知道內情的人都在詬病祖母,孫兒豈能看祖母一個人受委屈。”
汪氏忽然哈哈笑了,“你真想知道到嗎?”
劉大郎睜大了雙眼看著汪氏。
她忽然靠近了大孫子,對著他耳邊說道,“你去問你五爺爺呀,他曉得。”
說完,汪氏笑著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文謙說的對,憑什麼我一個人來忍受眾人唾罵。你那高高在上的虛偽臉皮,也該被人扒下來了。
劉大郎一個人在廳堂裏目瞪口呆,祖母這是什麼意思?去問五爺爺,五爺爺,難道說?
劉大郎眼裏驟然放出光彩,然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的好祖母啊,您可真是有本事。
魏氏那頭已經得到消息了,徐氏昨天夜晚被徐太太送給了張老賴。魏氏特意讓人打聽過了,徐氏並沒有尋短見。
但徐氏的遭遇可想而知,魏氏一個人坐在那裏發呆。
劉悅薇靜悄悄坐在了她身邊,“娘,您在想什麼?”
魏氏轉過頭看著女兒,“薇兒,娘是不是太狠毒了?”
劉悅薇一聽這話就明白,魏氏動了惻隱之心。同為女人,魏氏知道,徐氏這輩子再也回不來劉家了,她隻能跟著張老賴。
劉悅薇拉住魏氏的手,輕聲和她說話,“娘,您這怎麼叫狠毒呢。娘知道嗎,當日您生了四妹妹,已經力竭,後麵拚著最後一口氣生弟弟。若不是我和姐姐衝進去,後果不堪設想。徐氏動歪心思時怎麼沒想過,那是兩條性命。娘,您隻是把她說給一個老光棍,沒有要她的性命,沒有害她的兒女。跟徐氏比起來,娘已經很仁慈了。再說了,也不是娘把她嫁過去的,是徐太太為了十兩銀子就賣了她。有這樣的娘家人,就算沒有張老賴,以後還會有李老賴王老賴,她終歸會被兄嫂打發出門的。”
魏氏長長歎了一口氣,“不報仇我心裏難咽下這口氣,可是報完了仇,我心裏也沒多暢快。你說這賤人,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害我。若是她當日能好生幫著我接生,我還能虧待了她。這麼多年,她三個兒子基本都是我和你爹養的。總是不知足,好好的一家人被他們兩口子作散了。”
劉悅薇繼續勸她,“娘,謀財害命的事情,一般人誰敢幹呢。她下手之前難道沒想過,一旦事情敗露,不光她逃不掉,她的兒女家人也要受牽連。她有這樣靠不住的娘家人,做事情卻不知道多思多想,能有今日,是她咎由自取。娘不要再多想了,咱們去看看弟弟妹妹吧。我才剛聽說,大郎從徐家回來了,估計後麵又有熱鬧了,也不知王婆子有沒有說動祖母。”
魏氏笑,“就你鬼主意多,你爹知道了,說不定要生氣呢。”
劉悅薇轉轉眼珠子,“娘,爹不能出手,咱們替爹去辦也是一樣的。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二叔的身世,就算一時瞞著,早晚會有人知道。與其如此,咱們先下手為強。五爺爺心思難測,又是族長,不用些非一般的手段,哪裏能把他拉下水。再說了,就算咱們把秘密捂著,但我覺得五爺爺也不會放心的。他可能覺得咱們攥著他的把柄要害他呢,幹脆讓他親孫子去和他磨,咱們看看熱鬧就是。娘放心吧,爹不會生氣的。”
魏氏點了點頭,“也隻能這樣了。”其實她們母女作什麼,劉文謙心裏都門兒清,他什麼都沒說,就是一種默許。
汪氏身邊的王婆子得了指點,平日偶爾會拐彎抹角地勸汪氏,她一個人承受風言風語,未免太不公平。
人怕人說,人怕人勸。汪氏如今基本沒有交際了,全靠身邊兩個婆子以及李氏和她說話。李氏是孫媳婦,對她隻有敬重。有些話,反倒是兩個婆子能說一說。
勸了這麼些日子,汪氏也漸漸回過神來。以前這事兒沒公開也就罷了,既然被捅破了,沒道理她一個人丟臉。她一個人能生出兒子來?當年可是他先來撩撥她的。
故而,汪氏剛才被劉大郎一激,就告訴了他實話。
劉大郎果然沒辜負劉悅薇的期望,當天就去找了五老太爺。招財遠遠地跟著,等劉大郎進了五老太爺的家,他找個地方貓了起來。
五老太爺見劉大郎來了,很溫和地招呼他坐下。
“大郎來了。”
劉大郎坐在了五老太爺身邊,“五爺爺身子可好?”
五老太爺笑,“尚好,多謝你關心。你家裏怎麼樣了?你爹不在家,你就是家裏的頂梁柱了。”
劉大郎笑,“讓五爺爺見笑了,我是個沒用的,如今靠著祖母才能有口飽飯吃。”
五老太爺勸慰他,“你年紀還小,一時想差了,辦錯了事情,大家都能諒解。隻要以後不再犯,慢慢就都好了。”
劉大郎接口道,“有些錯能改,有些錯一旦犯了,就是神仙來了,也改不了。五爺爺您睿智,我說的可對?”
五老太爺看了他一眼,“那要看是什麼錯了?”
劉大郎暫時還不想和五老太爺撕破臉,“五爺爺,孫兒來,是想請您幫個忙。”
五老太爺奇怪,“何事?”
劉大郎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五爺爺有錢嗎,借我二百兩銀子好不好?”
五老太爺驚愕,沉吟了片刻道,“你要做什麼事情?需要這麼多銀子。”
劉大郎撫了撫衣袖,“也沒別的事情,五爺爺不知道。我舅舅舅母趁著我一個不注意,把我娘害了。我要把我娘接回來,你們都不同意。我隻能把她繼續養在外頭,但這柴米油鹽樣樣都要錢呀。五爺爺也曉得,如今人人都罵我沒良心。我出去也做不成事,隻能來找您老先周轉周轉。”
五老太爺聽說了徐氏被嫁掉的事情,反正和他無關,他懶得過問。但劉大郎來問他借銀子,他就不好直接拒絕了,半晌後回道,“我沒那麼多銀子。”
劉大郎忽然又咧嘴笑了,“五爺爺說笑了,您自然是有的,我來前問過我祖母了。我本來想問祖母借的,可我大伯說了,不許我再問祖母要錢,我想來想去,五爺爺一向最疼愛後輩,隻能來找您了。”
五老太爺的眼神忽然銳利起來,轉瞬又變得柔和,“你這孩子,你娘能吃用多少,哪裏要得了二百兩銀子。既然你一片孝心,我也不能不成全你。我給你五兩銀子,你找間屋子給你娘住。外頭普通的屋子,一個月也就一兩百文錢,她一個婦人,吃喝花不了多少。這五兩銀子,夠她幾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