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陶瓷瓶老酸奶(1 / 1)

讀大學前,我去過兩次北京,第一次是在小學,第二次是在中學。除了參觀滿城都是的名勝古跡,印象最深的便是大街小巷的雜貨店裏,那一瓶瓶擺在玻璃櫃台上的陶瓷瓶老酸奶。

對於當時的我來說,北京真的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了。那時候的火車即使是快車,也要二十一個小時才能開到北京。那種綠皮的慢車,票價最便宜,但是時間也是最久的。坐火車一直是我出門最興奮的事情之一,喜歡隔著玻璃窗看外麵不斷變化的風景,不緊不慢,一路顛簸著、說著笑著,再睡一晚,目的地很快就到達了。

第一次走出北京站的站口,便感受到北京秋天裏深邃的藍天,那和連空氣中都充滿潮濕氣息的上海是大為不同的。

我的舅舅那時在工廠裏當司機,在我印象中,他是一個高個兒、皮膚黝黑、外表典型的北方男人,說著一口京腔。奧運會申辦成功那年,大晚上他熱情洋溢地打來電話說要帶著我繞北京城開幾圈。每次去北京,他們一家都會開車前來接我,我第一次對北方人的熱情有概念也是從我舅舅開始。舅舅家境一般,一家六口人擠在一個麵積不大的老式公寓裏,上衛生間要跑去外麵的公用廁所,沒有浴室可以洗澡。遇到大雨天,家裏有時還會進水。但我們每次到了舅舅家,他們都是萬分熱情地招待我,舅姥姥會做一手好菜。滿滿一大桌菜,加上我舅姥姥天生樂觀、愛嬉笑的性格,每頓飯我都吃得非常歡樂。飯後,我無意說一句想吃什麼,舅舅就會出門去買。有一回,舅舅問我是否要吃酸奶,我說好,一會兒,他便提了兩瓶胖胖的陶瓷瓶回來了。

我第一次見到這種古樸的陶瓷瓶,無端萌生出許多好感。老酸奶不是第一次吃,上海家中就一直訂著酸奶。隻是我們的酸奶是玻璃瓶裝的,最上麵用繩子紮著包裝紙,看著沒有灰色的陶瓷瓶那麼特別。揭開最上麵的紙,裏麵是潔白凝固狀的酸奶,最上麵有一層透明的乳清,把吸管插進去慢慢吸,如果吸管太細的話,會吸得很費力。我最初對酸奶的印象,就是這種厚厚的、如豆腐狀的、微微充滿酸味和奶香的味道。

以後每次去北京,包括後來在北京讀大學,都經常會去買酸奶吃,隻是時間長了,賣陶瓷瓶老酸奶的零售店越來越少,偶爾吃起都有點兒不太記得是否還是那個味道了。

放假回家,發現上海也因玻璃瓶運輸較為不便、成本高等問題,把多數奶製品都改成了一次性的紙質包裝。而飲用老酸奶的人也大為減少,超市最流行的都是那種如飲料一般稀薄的罐裝酸奶了,雖然並非不好喝,可是我還是懷念老酸奶的那種質地和口感。

這兩年,不知道什麼原因,老酸奶又開始風靡起來,但大多隻是炒作這個概念而已了。加了明膠的酸奶質地雖然和老酸奶一樣稠厚,卻不是那種牛奶飽滿醇香的味道。如今,我喝的酸奶大多都是自己在家製作。隻要有品質良好的牛奶和酸奶菌種,製作酸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把常溫下的牛奶和菌種一起攪拌均勻,放入容器,四十多度的溫度之下保溫一夜即可。這樣做出的酸奶和陶瓷瓶裏的老酸奶一樣,質地稠厚,表麵也有一層透明的淡淡的乳清。

奇怪的是,雖然和以前一樣每天喝上了喜歡的酸奶,卻總感覺缺了點兒什麼。我突然就明白了,其實我喜歡的食物,一直都和情感、經曆相關。缺失了當時當地的那種情境與心態,即使入口的是同一樣東西,哪怕質地風味更佳,但總是殘缺的。人的味覺向來不是單獨存在的,而我們稱作懷舊、懷念的乃是那些個完整的瞬間,不單單是食物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