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我在街上看到成群結隊的小女孩,人手拿著一個甜筒冰激淩,邊走邊舔的時候,便讓我想起大學裏的她們。
我們宿舍的六個女孩都來自南方,同是南方人,語言和生活習慣都還算接近。六人各有高矮胖瘦,有人性格開朗,有人不善言談,有人土裏土氣,也有人風情萬種。浙江的女孩長得高挑又愛美,隻是苦於臉上的青春痘,因此經常買些廉價的護膚品放滿了書桌的架子,密密麻麻一排,有一次我們趁她不在時數了一下,竟然大大小小有六十多瓶,不禁愕然。青春痘女孩那一年喜歡上一個二十八歲的男孩曾徹夜不歸,第二天回來之後一臉失落不語,我們便知道她是失戀了。
拉開了大學戀愛的序幕,我們就真的很少再有六人一起同時出門、同時回家的場景了。隨著在大學待的時間越久,大家也更熱衷於做自己的事情。我當時愛好之一是逃課,和上海的C同學一起在宿舍裏看小說、看碟或是給朋友寫信,而每每到了中午,我們便要互相爭論一番,今天輪到誰下樓買午飯。當時午飯的內容除了宿舍樓下的牛肉酸菜米線,就數西街的蛋炒飯了。
我想我們都不會忘記西街那條充滿生活氣息的小街市,從宿舍走過去隻要五分鍾時間。我最初對北京蔬菜水果極便宜的印象也是從西街而來。夏天裏我第一次吃到一串串黑紫色的玫瑰香葡萄,嚼在嘴裏真的會有玫瑰的香味;還有堆滿街的砂瓤西瓜,墨綠色的瓜皮和深紅色的果肉,我們通常都會兩個人合買半個來吃;一筐筐的小油桃,都是紅裏帶黃油畫般的顏色。
說到這個蛋炒飯,其實工序極其簡單。先在滾燙的鐵鍋中加一勺油,放入胡蘿卜粒和黃瓜粒,翻炒一番,再加一大勺蛋液進去,流動的蛋液頓時在滾燙的鍋裏翻滾起來,半熟未熟之際,舀入一大勺米飯,不停地顛鍋翻炒,最後加一把小油菜葉、少許鹽、味精和醬油繼續翻炒,直到菜葉軟爛了,便可以出鍋了。我和C買回宿舍以後,會邊聊天邊吃炒飯,或者各自邊看自己的小說邊吃,就這樣度過了一個個平常的中午。
大學畢業後,我也會偶爾想起做一份這樣的炒飯,就把它叫作西街炒飯。少了那份煙火氣,便沒有了那麼香氣誘人的味道。那一定要是用大鐵鍋顛鍋之後讓火和油碰撞串煙後才有的味道。
我們就這樣三兩個、三兩個地漸漸過完一年又一年的大學生活。我最愛和A同學一起去東四十條附近的三聯書店。我們在那裏待過好多個午後,從陽光正午到夕陽落下,隻是因為喜歡那種書的質感和氣息。還有那附近好多傳統的老北京胡同,也和上海的弄堂一樣深深吸引著我。胡同裏拉家常的老人,推著自行車路過的阿姨和跳皮筋的孩子,總能讓我感覺到這座城市的溫情。北方人的熱情沒有南方人那麼容易設防。隻要你走在胡同裏,偶爾想去洗個手,或者渴了倒杯水,都有熱情的北京大媽願意開門接待素不相識的你。
四年,我們也同樣習慣分享彼此的心事和小秘密。戀愛恐怕是比枯燥的學習更讓我們在意的事情。就連宿舍裏我認為最沉默寡言、保守的Y同學,也是在大學結束前談了一場異地戀。
畢業那年,我們都已先後找到了工作,要回到各自的城市。六個人又很難得地一起吃了飯,雖然說我們沒有特別的傷感,但離開總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好像那個甜甜的圓筒冰激淩,很少再能找到一起吃的日子了。
畢業多年,不管是她們來上海或者我偶爾路到她們的城市,都會互相探望一眼,不管時隔多久,坐下來一起還是毫無客套,順其自然地談著那些過去的往事和各自的八卦,相信我們從未真的疏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