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童年的糖是甜的(1)(1 / 3)

30多年後轉了一圈,我又回到了原點。菩薩還在原點。

“世界是由分子構成的,分子是由原子構成的”的理論也沒有改變。但是在我的心裏,原點是這樣的美,這樣的浪漫,這樣的自然……

舊廟裏的知識與饑餓

我小學的教室在一座舊廟裏,學校的幾十個學生全是我們村裏的。有一次,我因為沒鉛筆,被老師趕出了教室,在門口站著。媽媽下地幹活路過教室時看到了我,問我為什麼被老師趕出來了,我對媽媽講:“我的鉛筆用完了。”媽媽看到我手中一段捏不住的鉛筆??她也很發愁,家裏沒有錢買鹽和煤油,哪有錢買鉛筆。我們學校的另一位老師潘林玉看到後給了媽媽一毛錢,媽媽跑到村上的供銷社買了三支鉛筆,又借了供銷社的削鉛筆刀,削好了一支,送給了我:“有了這麼多的鉛筆,今後要好好學習。”我點頭回到教室。

過了不久,潘林玉老師帶我們班的語文和政治課。在我的記憶中我一直就是個好學生,卻不能參加紅小兵,班上的同學都一批批地戴上了紅領巾,我很羨慕,但我是不可能的,因為我的爺爺是國民黨、奶奶是地主分子、爸爸是右派。國民黨、地主和右派的概念對我一個小學生來說還不是很清楚,但我知道這些都是給我們帶來災難的壞東西。小學四年級時,在潘林玉老師的極力推薦下,我終於以“可教育好子女”的身份加入了紅小兵,戴上了紅領巾。潘林玉老師隻有小學三年級的文化程度,為了給我們教好課,他不斷地自學。我們學校裏文化程度最高的是一個看廁所的老大爺,潘林玉老師不懂的問題總是虛心地向這位老大爺請教。下課休息和課外活動的時間,大人總是不讓學生亂跑,大家都吃不飽飯,不亂跑可以節約糧食。常常是潘林玉老師和我們一起聽這位看廁所的老大爺講故事。

突然有一天,我們在教室的黑板上看到潘林玉老師給我們寫的一段話,原文記不清了,大概的意思是:我要離開你們了,你們要好好學習,要做革命事業的接班人。潘林玉老師離開我們去任大隊的書記了,他不是黨員,成了書記也是件怪事,傳說是在入黨和任命書記的時間上做了手腳。從此,在大隊的高音喇叭上天天可以聽到他的聲音,要抓緊抗旱之類。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們的村子,年年缺水,年年抗旱。他動員全村人去川裏村的地裏撿白菜葉子,撿回來的白菜葉子可以做成酸菜,留到沒有糧食的月份吃。我想潘林玉老師當了書記,村裏的人一定就不會再挨餓了,但事與願違,糧食更少了。也就在這一年,父母做出決定,為了生存,把我的兩個妹妹送給了糧食比較多的人家。一年十二個月,每年的糧食最多隻能吃七八個月。年年怨天怨地,總說是自然災害。同樣的天,同樣的地,包產到戶後,糧食都夠吃了。

後來,我出於對啟蒙老師的感激,請潘林玉老師來北京,在我家住了幾天。我問他,當時你為什麼不給我們當老師了,而去當大隊書記?他告訴我:“一天早晨,天還沒有亮,我睡不著了,在村口的大槐樹下,看到村上有七戶人家,去逃荒要飯去了。我就趕到公社去,要求當村上的書記,他們就答應了。”村上的人很要麵子,去逃荒要飯也要在夜色下,怕人看到了笑話。也是這一年,村上有兩戶人家的媳婦,確實餓得不行了,去了陝西,等來年糧食下來後,她們才又回來。

北方的冬天很冷,又吃不飽飯,教室的桌子和凳子都是土坯砌的,沒有火,教室就像一個冰窖似的。每年班上要讓同學們打一些洋槐樹籽,賣給收購站,換點錢,再買點柴火過冬。一天,我們四個同學,去鄰村打洋槐樹籽,被這個村的人發現了,不讓我們打樹籽,要拿走我們的背簍,最後雙方打起來了。我們被他們打得鼻青臉腫,滿臉是血。回到我們的村口遇到了潘林玉老師,這時他已經是我們村的書記了,問我們是不是和別人打架了,我們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

潘林玉馬上讓人帶話給那個村的書記,讓他們來給我們道歉,“否則,你們村的人就別想走這條路了”。我們村前有條路,是那個村通向公社唯一的一條路。沒幾天,這個村的書記給我們道歉來了,第一句話是:“我給你們大隊裝煙來了。”後來我才明白“裝煙”在我們當地就是道歉的意思。

我不是小偷

上小學時,我們小學在一個小廟裏。廟後麵是一大片蘋果園,每天中午都有同學“偷”蘋果吃,我記著媽媽的話,不敢去“偷”。同學“偷”得多就分給我一些吃。年年如此,從蘋果花剛落,一直“偷”到果子成熟。一天中午,我大著膽子去“偷”蘋果,剛摘了兩個蘋果,聽到看蘋果的老大爺喊了一聲,我忙丟下兩個蘋果就跑,老大爺又喊把摘下來的蘋果拿上再走,我又急忙從地上揀起兩個蘋果,跑回了教室。這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小偷”曆史。

小學畢業後,去鎮裏上中學。鎮離我們村有近5公裏路,鎮上的同學看不起我們從山村裏來的同學。剛進校門不久的一天,放學後,我坐在教室裏看書,後排坐著三個女同學在聊天,有位女同學要把本子放在抽屜裏,另一個女同學讓她拿走,免得丟了。這位女同學惡狠狠地說:“哪個山貓偷我的本子,我就剁斷他的手!”我回頭一看,除了她們仨人,教室裏就是我一個人了,也就是唯一一個從山裏來的同學,這不就是說我是小偷嗎?這不就是要剁我的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