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十塊錢一次(1 / 3)

李白被楊剪扽著手腕從冬青樹叢裏拽了出來,摁在馬路牙子上坐著。他“哎”了一聲,屁股正疼,就見楊剪把背包往地上一擱,也在他身側盤腿坐下。

“我也不知道我抽什麼風。”李白垂睫,看著楊剪撐在一顆枯草上的手。

楊剪“嗯”了一聲,不再問,也不轉臉,默默看著前方步道上路過的一撥又一撥同學,那種神遊天外的模樣還挺愜意。人漸漸稀少了,有認識的朝他揚下巴,“嘛呢!”

“我弟弟。”楊剪答非所問,拍了拍李白後背,衝那男生樂。

“你好,”男生朝李白點了點頭,又道,“時間抓緊著點,明天就清宿舍了。”說罷他圈緊圍巾,中氣十足道:“我先走了!”

楊剪照舊不緊不慢地朝他揮手。

“我們班長。”他解釋道。

“你們今天考最後一門嗎?”李白問。

“是啊。”

“你怎麼找到我的?”李白又問,餘光謹慎地瞥向楊剪的側臉。

“胡倩找我說的。”

他回答得相當坦然,而李白差點就眼前一黑。自己方才的行徑是被怎麼描述的……無論怎麼描述,不需要任何添油加醋,就已經足夠詭異了。那不然怎樣?他恨不得把自己縮成樹下的土塊,楊剪怎麼可能注意到他。某種程度上他還得感謝那姑娘,沒讓他白來這麼一趟,等沒人了再自己灰溜溜地鑽出去,灰溜溜地回到自己漏風的房子。

而現在,楊剪就坐在這兒,吹著冷風,跟他一樣跟展品似的被過路人側目參觀——

李白覺得自己得說點什麼。

“那個,我沒找到工作,都說我年齡太小了,前幾天出租屋頂塌下來一塊,雪把我東西都泡了,找不到維修隊,這兩天也不知道要幹嘛。”說著,李白頓了頓,意識到自己正在訴苦。他不想這樣,可他來找楊剪到底是因為什麼?僅僅是邊走邊哭時產生的一個無理由的念頭。

“也沒什麼,”他又道,“我沒事就喜歡往亂七八糟的地方鑽,跟個鴕鳥似的,就是有這個毛病,結果被你同學看見了對不——”

“你覺得丟人?”楊剪打斷他,也終於轉過臉,看向他。

李白下意識挪遠了點,“什麼?”

“這麼蹲在路邊讓人貼在你臉前走過去,動不動好奇地看你,丟人嗎?”

“嗯,”李白老實道,“丟死人了。”

“你死了麼?”

“是給你丟人!”

“哦,那我死了。”楊剪一本正經道。

李白有點跟不上趟,心裏一急,人也跳了起來,他站在楊剪麵前攥著兩個袖口,低下頭看著楊剪的眼睛,大聲道:“都要過年了你別亂說,咱們走吧!”

“站不起來,勞煩您拉我一把。”楊剪伸出左手,掂了掂手腕,已經開始落實自己作為死人的設定,等李白握過他的手腕,又隔著層厚厚的羽絨扶在他大臂上,拚了命地要抱著他把他從地麵上拔起來,他就笑了,好像把人逗得不知所措是多麼好玩的事情。撈起書包,他挨在李白身後走,還要把重心靠在人家肩膀後麵。

“你別壓我,會長不高的。”李白加快步伐。

“你不該背我嗎?”楊剪提溜著領子把逃跑的人拉回來,“我死了啊。”

李白不再反抗,還真撐住膝蓋半蹲下去,回頭瞪著他:“……上來吧,但你得承認自己活蹦亂跳的。”

可楊剪隻是把書包掛在了他的肩上,憑那重量,李白猜測裏麵最多隻有一本書。

“那不就得了,”楊剪不再東倒西歪,插上口袋領他繞過一個路口,拐到一條小道上,“幹點怪事又怎麼了,一不會丟錢二不會丟命,別人沒幹過的你就不敢?沒想到你臉皮這麼薄。”

李白想了想,一時間找不出話來反駁。但他竟然覺得好受了不少,楊剪說的沒錯,楊剪根本就不當回事,他也沒什麼好怕的。重新琢磨方才種種,他不再才想了個開頭就覺得喘不上氣。

在這偌大校園裏繞了十多分鍾,兩人來到一棟灰色的六層板樓下,是楊剪的宿舍。他把李白帶了上去,寢室在三樓,最靠近樓梯口的那間,門敞開著,兩個室友正在裏麵收拾行李,地上攤開幾個箱子,占滿了過道。李白小心地跨過它們,跟踩梅花樁似的,站在最靠陽台的那個下鋪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