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又上來一道點心和幹鮮果品。夫人揀了一塊宮中精點,讓著雪梅,隨後自己也拈了一塊吃著。用過了果點之後,夫人便差府中的兩個奶娘並兩個丫鬟領著雪梅去見舅舅明珠。雪梅對舅母賜果茶表了謝意並告辭,隨著奶娘與丫鬟們出了靜怡軒,見門前仆人們已備下了輕便的錦車。
雪梅乘車出了西耳門,徑奔舅父的院中,下了車,奶娘和丫鬟們簇擁著舒穆祿姑娘進了上房,正遇著納蘭明珠在書齋閱卷。雪梅見了這位年逾四十的老爺,心想:這位必是舅父了。便屈身下拜:“舅父大人,甥女前來拜見!”說著,喉中哽咽,進而禁不住大哭起來。
明珠連忙起身,扶住外甥女,自己的眼圈也不由得濕潤了,心疼地說:“看你很纖弱,過度悲哀會傷身的。”他怕雪梅細說家遭不幸的原委,再引起彼此傷心,便拿話岔開,“府中的後事,安圖已與我詳敘了。凡事都是命中注定的,你萬不可過分傷心。跟著舅舅、舅母和在你父母的膝下是一樣的。可曾上過學?現在讀什麼書?”
雪梅答道:“家父在世時曾請家塾先生,教導小女剛讀到五經。”
明珠聽了高興地說:“這就好!我府中也請了先生,正教你表哥讀書,今後可以和他一處念書,有了疑問,還好互相切磋。”
雪梅忙欠身感激地說:“多謝舅父!謹遵舅父的教誨。”接著明珠又對外甥女安慰、鼓勵一番,雪梅就辭別了舅父,同奶娘與丫鬟們回到靜怡軒。
夫人與雪梅又敘談了一會兒,就命仆人去自怡園中給舒穆祿姑娘打掃房子。正說話間,丫鬟進來傳報:“冬郎公子來了。”
雪梅暗想:“不知這位錦衣玉食的貴公子品性如何?日後同窗共讀可能相處得來?”待納蘭容若大步跨進靜怡軒,一個英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這時,他與她四目相對,相互不由心中一動,卻又迅疾地回避,終又忍不住不時地偷眼瞧著。容若差點忘記給額娘請安。覺羅氏夫人笑著衝兒子說:“遠方客來,還不快去見見你妹妹。”
容若看著眼前這位身材苗條、楚楚動人的女孩兒,估量是杭州姑媽的女兒,便向前施禮。他們兄妹互相見過禮,回了座位。這邊納蘭容若仔細地打量著表妹,隻見她一身綺素,白皙的麵頰,淺淺的酒窩,宛若白蓮出於清水,素淡之中透出無限的清麗高潔。她雙眉不時地深蹙,並不損其媚。兩隻聰慧的杏眼,恰如一泓秋水,顧盼多情。在容若的眼中,隻覺得此時此刻的雪梅表妹別具一種魅力。
那邊,雪梅著意地端詳表兄,一身既不豪華又不俗氣的書生打扮,儀容瀟灑,風采動人。一副白淨麵皮,兩道濃眉下,一對多情的大眼睛,眸子深含秋水,顯得分外聰慧祥和,高高的鼻梁下嵌著兩片紅潤的嘴唇。雪梅覺得這位表兄十分英俊清雅。
這時,容若首先發問:“妹妹,想必是讀許多書了?”
雪梅答道:“字,倒是認識了幾個,書不曾讀多少,剛學到五經。”
容若向額娘請示說:“那就讓妹妹和我一起在塾裏繼續讀書吧。阿瑪請的查慎行先生倒是很上心教的。”
覺羅氏說:“也好,一處念書,有個比較,容易長進。隻是不能貪玩,誤了前程。”
說話間,一個丫鬟來報說,酒席已擺好,請示太太是否入席。於是,夫人攜著容若與雪梅,由眾丫鬟簇擁著出了靜怡軒,穿過後院,見一幢小巧別致的廂房,及進屋,跟著明珠相爺也來了。丫鬟們早就擺設好桌椅,明珠與夫人就上座,容若坐在左側。雪梅看看座次,不便就坐,隻揀了下首去坐。舅母不依地說:“冬郎是我的兒子,以後你就是我的閨女,怎麼能坐在那兒呢?快來這邊坐!”舅母執意讓她坐在右邊,盛情難卻,雪梅隻好從命。
接著丫鬟們穿梭般地往桌上鋪擺山珍、海鮮及果蔬。夫人操起筷子來,邊讓著雪梅,邊說:“今兒個命廚房特為遠方客人多添幾道菜,算是接風吧。”明珠攔住夫人的話頭,說:“哪裏是客人,從現在起大家就是一家人嘍。”
容若趁著阿瑪、額娘不注意,一再地目示表妹,讓她不要客氣。飯罷,丫鬟們捧過漱盂來,大家漱了口,又洗了手。接著,丫鬟們用小茶盤捧著茶來。大家一麵喝茶,一麵說著閑話。
這時,仆人來回稟:“舒穆祿姑娘的房子收拾好了。”
夫人便打發奶娘與丫鬟們,和雪梅從杭州帶來的奶娘、貼身丫鬟紅杏一塊兒去送外甥女休息。容若插嘴說:“我也隨去,順便先領妹妹看看書房。”
夫人說:“也好,你就跟了去吧。”
明珠與夫人回去休息了。容若與雪梅由奶娘、丫鬟們侍侯著出了花廳,先自有仆人備了輕便錦車候著。容若說:“我們不必坐車,妹妹剛到府來,邊走邊熟悉院中的景致,豈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