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看了那首墨跡未幹、淋淋漓漓、異香撲鼻的《眼兒媚》,仔細地琢磨著:瓊花是極珍貴的,相傳,在揚州的後土祠旁隻長著那麼一株。宋祁還賦予它“無雙”的美名,這是極高的美譽。那“淡妝”嘛,雪梅不由得衝著鏡子,看看自己的衣著,略微點點頭,想:“自然是影射我了。這大概又是要想法兒來捉弄自己了。”且看下文,是以白霓裳暗喻梅花,顯然是白梅。他揣著:“這是慕我的名字而來的。”梅花淩霜傲雪,已經遠非凡花可比了,那麼素梅潔白如雪,淡妝素雅,更是梅花中最高潔的花了。接著,她又從白梅的容姿看,說它泛出別具特色的馨香,有著天然皎潔的風韻和品格。
看到這兒,她的香腮不禁泛起紅暈,說:“哥哥過獎了,小妹如何當得起,羞死人了。”
看到上闋的末句,她忽然蹙起雙眉問:“那‘東牆’一句卻是什麼意思呢?”
容若笑笑說:“那是從程垓詞中的‘一枝煙雨瘦東牆,真個斷人腸’之句化出來的。正因為白梅具有孤傲的品格,容易引起與它品格相同的人的感傷,所以不要靠近它。”
雪梅點點頭,又看下闋。下闕說的是,老天不僅給予白梅絕代的姿容,同時還給了它多舛的命運。可憐它在漫長的夜裏,清冷的月光照著,煙霧彌漫著,顯得分外淒涼。看到這兒,雪梅心裏不禁湧上一股熱流,眼圈不能自製地濕潤了,才無限感慨地說:“看來,真知我者,唯表哥一人哪!”
雪梅拜讀完表兄這首《眼兒媚》,覺得從字麵看,雖然通篇沒出現一個“梅”字,可又無處不寫梅,詞中詠歎的是梅神、梅骨、梅魂,說到底是為自己畫像,便讚歎道:“表兄筆下傳神,可與林和靖老並傳。謝謝您對梅的美譽。”停了片刻,她羨慕地說,“冬郎哥,您的詞作實在是吐意不凡。縱觀全詞,寫的是一個鄙薄繁華、品格高潔孤傲、景況淒苦的人。我看標題就叫《詠梅》吧。”
容若高興地點點頭,說:“正合我意!”便把那闋詞遞給雪梅,說:“就把它送給你吧,實在不成敬意。”
雪梅接在手中,又展開愛不釋手地看著,她仿佛從那詞中窺到表哥的心靈似的,便直言不諱地說:“表哥原本是堂堂相府的貴公子,卻欣慕雅淡脫俗,不喜世間鵝黃朱紫的富貴花,偏愛冰冷徹骨的白梅,性情真的是古怪了!多麼令人費解!”
容若霍地站起來,拍著書案,說:“什麼鍾鳴鼎食誇富貴?但望容我潔如玉。哼!王府,軟紅塵,我厭惡!”
雪梅聽了,與表兄大有同感,這就使容若深深覺得,熱戀之外,更加了一層知己之情。
天已不早了,雪梅催促道:“冬郎哥,看先生等急了,你快去讀書吧。我好疲倦,今天不能去了,順便為我請個假。”
容若走後,雪梅把表兄的詞作又拿起來細細品味,雖則早已倒背如流,還不忍釋手地一邊撫摸,一邊醞釀著為《詠梅》這首詞譜寫曲子。她再一次揣摩每一詞句的含義,把握住整闋詞的內容後,才調動起所有的音符,開始譜曲了。她譜出一段,修改一段,勾勾這兒,抹抹那兒,甚至把譜出來的曲子,稍覺不滿意便整段整段地劃掉,重新譜。譜完了,看看還是不如意,又劃掉,再重新譜。整整花費了近一天的時間,總算譜完了。她才站起來活動活動又酸又麻的腰腿,伸個懶腰,歪在床上漸漸睡著了。
紅杏過來給她蓋被子的時候,看見她手中還拿著表兄為她填的那闋《詠梅》,在夢裏抿著嘴兒,酒窩裏盈滿了甜蜜的微笑。紅杏把她手中的《詠梅》詞拿開,讓她舒舒服服地睡一會兒,不料,她醒了。
紅杏忍不住,問:“得了什麼喜事?看把你得意的,夢裏還笑!”
雪梅睃了她一眼,說:“去,別跟我貧嘴聒舌的。”
紅杏狡黠地眨著眼,瞅著雪梅,問:“看你們眉來眼去的,是不是那個啦,嗯?”
雪梅的臉羞得通紅,笑著啐了紅杏一口,說:“再胡說,看我擰你的嘴。”伸手就去抓她。
紅杏跑到門口,又轉過身來衝著雪梅擠眉弄眼地說:“擰我?別忘了以後求我的地方多著呢,連納蘭公子都得求我!”
雪梅的臉又一陣緋紅,說;“那好,現在我就求求你,把琴拿來。”
紅杏走到書案前,收拾起文房四寶。然後從牆上摘下琴盒,把琴拿出來,放在琴桌上。隨後在博山爐裏點起檀香。
雪梅洗罷手,坐在琴案前,一麵調著琴弦,一麵叫紅杏坐在自己跟前,說:“你聽聽我剛譜完的曲子是不是合音律。”
紅杏眼光一閃,調皮地說:“喲!我?小姐你真會抬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