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第二次感覺到那個女人的存在是在一個黃昏,電話響了,一個女人打來了電話,要找薩克斯手,她解釋說薩克斯手正在洗澡,哪知道,她剛說完話,薩克斯手就越過了洗澡間,裹著一根大毛巾奪過了電話,薩克手坐在電話旁邊,無視她的存在低聲地跟那個電話中的女人約定著明天見麵的時間。方姨無法聽見已經約定的時間和見麵的地點。然而她知道,明天的明天,薩克斯手要去會見一個女人,她核對了一下電話,那手寫的電話號碼並沒有真正地從垃圾桶中消失,在那次爭執之後,她便把手伸到了垃圾桶,她很慶幸,自己家的垃圾袋沒有被她很及時扔出去。就這樣,那張電話號碼已經被西紅柿紅色的皮裹住了,又被她撕開。她悄然地留下了電話號碼,現在一核對,竟然是同一個電話號碼,於是,她的心計像看不見的攀援在黑夜深處的瓜蒂一樣延伸到明天。
明天意味著嫉妒的火焰已經熏倒了她,所以,她觀測著一切:臨近黃昏的半小時之前,薩克斯手便開始將手伸出衣櫃。男人像女人一樣在約會之前也要裝扮一番。這種不愚蠢也不聰明的常識使她充滿了快感,因為她在這個黃昏將作為影子,時刻跟在男人身後。薩克斯手穿上了他最喜歡穿的黑色的羊絨外套,在那個冬天,方姨陰鬱的心靈就像那件外套一樣穿在了那個男人的身體上,她變成了一道影子。這並不是第一次,之前,她跟別的男人的婚姻中,她曾經有過影子的經驗。
薩克斯手出門了,他騎著一輛自行車,那時候,薩克斯手還沒有轎車。方姨也蹬著一輛自行車,薩克斯手朝著一幢住宅大院進去了。接下來,她剛想進大院,門房的老頭攔住了她,問她找誰。她說找戲劇團的燈光師。老頭說,燈光師有好幾個,你找哪一個呢?她愣住了,此刻,她看見了薩克斯手朝著一號樓上第一單元進去,她隨手指了指,老頭現在明白了,他說:“進來吧。”她進了院子,把自行車停在樓下,男人已經朝著樓上去了,哦,這就是那個年輕的燈光師所住的地方,她屏住了呼吸上了樓,那道門張開合攏,隻用兩秒鍾,她下了樓,她是一個靜觀者,在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她不會輕易出場。
方姨第三次感受到了那個女人存在是在一個夜晚,薩克斯手打來電話,告訴她因為樂團演出太晚,他就住在飯店了。這是他第一次在外過夜,方姨那懷疑的神經突然像盤桓在房間裏的電線一樣觸到了電流的力量,她出了門,她蹬著自行車,不顧一切地往前追趕。她要追趕上薩克斯手的影子,她要驗證這個男人有沒有撒謊。那天晚上,她站在燈光師門口敲門,如果門開了,她就進屋,她要不顧一切地站在燈光師麵前,不僅僅審視她的存在和她的臉,也要審視燈光師的房間,如果薩克斯手不在燈光師的家裏,她就向燈光師解釋說她敲錯門,對不起,她要尋找一個男人,但她敲錯門了,對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