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1 / 3)

他要死了, 和我有什麼關係?

觀濤聽此嘖了下:“我知道他幹了一些混事,隻不過終究是他帶你到鳴浮山過活了一年。他如今要死,好歹回去送一趟吧。”

晗色把手揣進袖子裏掩飾顫抖, 扯了扯唇角笑起來:“既然他將要消散了,取我性命也無用。再去送他的喪也無濟於事, 我為什麼還要回去?我對囂厲而言始終隻是一個玩意,他於我也隻是泡沫, 散了就成空。”

觀濤用足尖踩了踩坐騎, 又瞟了一眼旁邊那垂眸的弱雞啞巴,思忖著小草妖應該是遇上了這野男人所以就不要前任了:“我不過是想帶你去見他最後一麵, 了卻他一樁心願。你肯去最好,不肯, 我有的是法子。”

豈料威脅還沒說透,那小草妖就沙啞地笑道:“你盡管用你的法子,大不了, 在囂厲大限將至前,我先變成一具屍體。”

啞巴猛的轉頭看他,伸手想握住他的手腕,但手被不爽的觀濤一腳踹開了。

啞巴近不得晗色的身,無言地抬眼看他, 觀濤還活動著拳腳用一種“少挨別人的人”的陰鷙眼神警告他。

觀濤緊蹙著眉頭瞪這野男人和小草妖,心裏十分不痛快。來尋人時山陽和水陰特意叮囑他切莫傷這小草妖,囂厲那會也交代要把這根草完好無損地護著帶回去。他並不在乎他的死活, 但友人所托,不得不守。

晗色等了一會沒聽到聲音,他伸出手輕撫座下大鳥的羽毛,慢慢道:“這樣, 你帶我辦一件事,辦完我自願回鳴浮山,生死不計。”

觀濤皮笑肉不笑:“什麼事?”

“我要去東海。”

觀濤差點沒嗆出聲來:“東海?你是故意的?”

晗色默了一瞬,側耳套話:“你指的哪一件?”

“山陽他們去東海找囂厲他大哥,也就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的龍王,我們要搶他的鎮海之寶定海珠。”觀濤盤腿坐下,“我的任務是先把你帶回鳴浮山去交給他老舅看著,送走你之後,我也要去東海幫忙打劫。這不正巧了,你也要去東海,你想去搭把手?”

這一串話信息量巨大,一旁的啞巴被劈得外焦裏嫩。

“我對當強盜不感興趣。”晗色頓了頓,“不過既然順路,你直接帶我一起去東海,你搶你們的,我找我的,這樣也省了你的時間。”

“你要找什麼?”

“一個朋友的下落。”晗色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找到了,安全了,我回去。”

觀濤斜著眼睛打量了他們片刻,伸手按著自已坐騎無聲地蓄勢待發,卻笑問晗色:“你這個朋友和身邊這個啞巴相比,哪個更重要?”

晗色抬頭:“你什麼意思?”

啞巴頓覺不好:【⊙﹏⊙】

觀濤摸著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隨即飛起一腳,直接把啞巴踹下坐騎去:“下去!”

——這可是萬丈高空。

啞巴靈核既毀,自然什麼也抓不住,也難出一聲,落石一般從高空墜下,內心不停地咒罵觀濤。

這一摔恐怕要將軀體摔爛,魂魄可能要被迫先回到鳴浮山那破破爛爛的原身裏……

他正這麼想著,忽然看見上空出現了一道素白的影子。

啞巴瞳孔驟縮,滿心憂懼地朝他伸出手,錯亂地想把他推回觀濤的坐騎上。

晗色耳尖一動,感應到了不同尋常的空氣流動,當即運靈向他的方向墜去:“啞巴!”

墜落的空中狂風大作,天上的白雲迅速遠去,他背著秋光流星一樣墜來。啞巴張開雙手,倏忽抱住了灼熱的秋光。瘋狂扣響的玉環,紛飛亂舞的長發,對不準焦距的明亮眼睛,體溫透骨髓染進靈魂裏,燒成一把業火。

啞巴抱著他一同墜落,生出了一同赴死的錯覺,仿佛是一隻啞雀和一道驚雷,一寸心死生可同。

晗色緊緊抓著他運轉靈力,混亂中竭力想抓著他一起活下來,將要施行靈力,鳥鳴聲如陰雲打雷,那大鳥迅速飛來抓住他們,又把他們拋到背上去。

晗色摔在當盾的啞巴身上,一陣天旋地轉,他爬起來怒吼:“你幹什麼?!”

觀濤來到他麵前笑道:“沒什麼,我就是警告你。你先前的提議不錯,我可以帶你一起去東海。不過如果你中途想逃走,或最後不肯回鳴浮山,或尋了死誌,我會先讓你身邊的這個啞巴死無全屍。”

晗色心跳和靈脈還沒緩過來,喘著氣冷冷道:“你和他們一樣卑鄙蠻橫。”

觀濤笑了:“高尚大部分時候是刻在碑文上的死的讚美,我就當你在誇獎我活得漂亮,謝了。”

大鳥轉向振翅,風一般飛向東海。

晗色被狂風刮得後仰,身後的啞巴緊緊地環住了他,額頭抵在他背上:【為什麼跳下來?】

晗色撥開糊了滿臉的長發,摸索到他的手也傳聲:“啞巴,對不起,把你卷了進來。別擔心,我會想辦法護住你,等去過東海,你找準機會就溜走——”

啞巴卻充耳不聞,問起了觀濤那個問題:【晗色,我和餘音誰更重要一點?】

晗色哽住,心道這什麼死亡問題,啞巴忽然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在身後一手環著他的腰,一手斜過胸膛來捂住他的嘴,仿佛變成了一道人形的鎖鏈。

啞巴這樣戰栗地鎖著他,眼眶通紅地笑起來:【不要說。】

晗色無言能對,前邊觀濤操控著大鳥飛行,餘光瞟到他倆這樣摟摟抱抱,頓時臉色複雜地彈了一指靈力過去:“嘿,囂厲還沒死呢,能不能等他死透了再找野男人勾搭去?”

兩人便被這強橫的單身蠍分開,被迫困在了大鳥的兩邊羽翼兩端。

晗色氣不打一處來,不住在內心裏痛罵他,這時另一端響起了玉環帶有韻律的敲擊聲,他這才知道啞巴安然無恙,心才放鬆些許。反正此時也無處可逃,他便索性在玉扣聲裏打坐起來,運轉靈力早日恢複修為。

觀濤見這兩人老實才舒心了不少,隻是眼睛一掃,他發現那啞巴怪得很,明明是含著淺笑敲擊玉環,眼裏卻不時掉出眼淚來。那敲擊玉的手也奇怪,看上去像是越敲越吃力。他看著小草妖的眼神更奇怪,欣喜若狂又悲痛萬分的克製模樣。

怪人一個。

觀濤不作他想,全力起速飛往東海。

呼嘯風聲、衣袍獵獵聲在耳邊交織,清越的敲玉聲彙成一段節奏越來越遲緩的安魂曲,晗色在他獨享的無邊黑暗裏運轉靈力,靈力每流轉一個周天便回到靈核來,一遍遍衝刷靈脈和洗滌記憶。

腦子裏時不時冒出一個聲音:他將斃命。

晗色在黑暗裏回複:生老病死合乎天道規律,他要解脫了,我也解脫了。

那聲音便喃喃:獨活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晗色安靜半晌,輕聲以答:我不會孤獨。紅塵千萬,我已經窺探到了三兩,他將去另外一個世界找他最重要的紅塵,我不是他最重要的存在,他於我也不該是。

那聲音蜷在深處,隻是潮起潮落般地歎息。

陽光的溫暖在體表上消失時,觀濤的聲音響起:“東海到了。”

晗色睜開眼睛,眼前看見了微弱的一點光,啞巴那遲緩的敲玉聲停下,周圍便響起了熟悉的人聲。

“觀濤,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你真的找到晗色了麼?”

這是水陰的聲音,晗色剛要站起來,後領就被那廝揪住往前麵一丟:“喏,你們囑咐的小草妖。”

水陰當即接住,大喜道:“晗——不對,你哪位?”

晗色:“……”

觀濤哼了兩聲:“他估計是用了什麼邪門歪道,掩蓋了身上的氣息。哦對了,他現在還是個瞎子,饒是如此還找了一個啞巴逍遙快活。”

說著他又抓起啞巴一丟:“看,就這,都是歪瓜裂棗。”

啞巴無言,身體僵硬地摔在鳥背上。

水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滿頭問號地抓住晗色的肩膀:“你真的是晗色嗎?”

晗色沉默了一會:“水陰,臨走前送你的那個小草人還在嗎?”

水陰的眼眶頓時通紅,伸手在他麵前試探視線狀況,見他瞳孔無神,猛然抱住他哽咽:“在的,都還在的……隻要大家都好好的,一切就都還在。晗色,你去了哪兒?身上的傷重不重?”

觀濤活動活動脖子:“差不多啦,他好著呢,不用人心疼。水陰,水晶宮怎麼樣了?”

水陰擦過眼睛:“水晶宮易守難攻,很難打下來,我們輪流打,那龍王沒有妥協的意思。”

“不行我們就一起上。”觀濤搓搓手,“我就不信了,三千妖怪一起合力搓個靈力球丟下去,能不把他的水晶宮夷為平地?”

晗色聽到這裏懵了一下:“三千妖怪?”

水陰握緊他的手,將靈力渡入他的靈脈裏:“是,鳴浮山的所有妖怪都來了,晗色,隻可惜你看不見。我們現在全部彙集在水晶宮的上空,這片海域之上,盡是陸上群妖。”

晗色難以置信:“鳴浮山的大家……全部都在?”

“都在,除了囂哥和……方洛。”水陰吸了吸鼻子,把分別的這些天以來的事情說給他聽,“鳴浮山被圍剿時,他畫了移形陣將我們全部轉移到他的故鄉離魂穀去。沒過多久他舅舅久寇前輩脅迫著觀濤找來,翻天覆地了好一陣子,之後又發了一陣瘋,瘋完不知怎的,又跟個沒事人一樣。我們其餘人才得以上路,從離魂穀趕回鳴浮山。待回到山中,家裏……家裏還好,就是焦了些。”

水陰緩了一陣才繼續說:“但囂哥他情況不好,久寇前輩暫時護住他,聲稱他魂魄不全、心脈俱毀,隻有定海珠能救他,所以我們全都來了。”

觀濤在一邊捏捏拳頭:“山陽打水晶宮打得很起勁吧?也算是借此報一報三百年前的仇了。”

水陰的聲音變沉:“啊,不錯,不止囂哥,當年山哥也差點沒被龍族剮去一層皮,龍王若是不肯交出定海珠,我們定然讓水晶宮化成一堆碎片!”

啞巴趴在鳥背上,僵硬地看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東海,東海之上有一座銀光璀璨的宏偉宮殿,其上有無數層堅固結界籠罩。在結界之上又有幾個斑駁光點在飛行,不時便像煙花一樣炸出一團光亮來,他猜那是山陽、臨寒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