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說越氣之下,郗慮心底一個惡毒的念頭猛地冒了出來,於是道:“郗某聽到有人談起過,孔融在當北海郡太守時曾經十分狂悖地宣稱‘執天下者,何必卯金刀’!”
“什麼?他竟說了這樣一句話?”曹操一聽,大驚失色,“他說‘執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卯金刀’者,‘劉’也!劉氏不執天下,莫非由他孔氏來執天下不成?這可是大逆不道之詞啊!郗大人可是聽得真切?”
“這……這……”郗慮見到曹操抓著這句話顯得這等震驚,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隨口亂編的這句謊言是多麼的出格,而且孔融忠於漢室乃是朝野公認的,隻怕撒出去是無人相信,急忙囁囁地說道,“這個……郗某隻是記得一些北海郡來的流民談起孔融似乎曾經說過這句話……郗某也有些記不真切了……”
“凡有可疑之言,必有可疑之事,務必徹查到底!”曹操須眉虯張,臉色驀然變得鐵青而可怖起來,“呼”地一下從木榻上站起身來,目光凜凜地逼視著郗慮,“尊奉天子,維護漢室,乃是我等人臣誓死固守之責。無論是誰,隻要敢對我大漢稍有不遜之心、不遜之語、不遜之言,一律殺無赦!”
聽著曹操這番殺氣騰騰的話,郗慮不禁心頭狂震,胸中五髒便似翻轉一般攪動了起來——糟了!自己剛才掉進他精心編織的語言陷阱裏了!這個曹丞相費盡心機,終於引出了自己在一時情緒失控之下對孔融隨口道出的那番“莫須有”的誹謗之詞。難不成曹丞相今夜千方百計用話語挑撥離間,就是想要挑起自己與孔融的暗鬥?自己難道要成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去對付孔融?糟了!糟了!自己怕是中了曹丞相的圈套……他這時的思維是越來越清晰,然而情緒卻是越來越混亂:不過,這個孔融也真是有些可惡!他憑什麼要在陛下麵前那麼譏刺我郗慮?……是他不仁在先,休怪我不義在後……哎呀!不行!我縱是這般恨他,但也不該昧著良心給他栽上這麼嚴重的誹謗之詞啊!誰會相信孔融竟會講出那樣的不遜之語呐?
“郗大夫!監察百官、整肅綱紀,乃是你禦史大夫應盡之責!本相希望你能切實承擔起來,針對那些居心叵測之徒,要一查到底、一抓到底,絕不手軟!”曹操的聲音冷得就像凝成了冰塊一樣,“本來,本相是準備在今夜苦口婆心地勸說你和孔大夫和衷共濟、齊匡朝政的。然而聽你所言,孔融竟似有這等不遜之語——唉!大漢律法赫赫在上,本相也不敢因私廢公了!”
“曹……曹丞相……”郗慮在瑟瑟顫抖間終於鼓足了勇氣,插話道,“孔融當年那句‘執天下者,何必卯金刀’的話,如今已經沒有人證了,郗某也是道聽途說……罷了!罷了!郗某願意聽從您的教誨,願意和孔大夫和衷共濟、共匡漢室……”
“嗯?郗大夫!你不要這等優柔怯懦嘛!對那些不遜之徒,應當‘寧枉勿縱’!‘沒有人證’、‘道聽途說’這些都沒關係!本相讓你查,你就放手去查!”曹操背著手緩緩踱到驚駭得縮成一團的郗慮麵前,不容任何反對地吩咐了下來,“本相會讓丞相府的法曹記室路粹,前來協助你們禦史台共同查處孔融悖道逆法之事的!”
一聽“路粹”這個名字,郗慮更是心頭一緊:他可是曹丞相手下最得力的酷吏啊!聽說他最是擅長舞文弄法、羅織罪名的。曹丞相派他和自己一道查處孔融,分明是想置孔融於死地呀!看來,曹丞相今夜留下自己屏人密議的真正用意,哪裏是他口口聲聲所講的要調和自己與孔融的關係?根本就是一招借刀殺人之計!自己從一開始就鑽進曹丞相為自己精心設置的圈套了……但是自己這時候膽敢站起來拒絕他嗎?自己又拒絕得了他嗎?若是拒絕他的話,隻怕他也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罷……
一念及此,郗慮頓時冒出了一身冷汗。盡管廳內廳外到處都彌漫著五月仲夏的炎炎暑熱,然而他此刻卻像掉進了冰窟一樣不停地打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