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費心思考的戰略,早已在司馬懿計算之中,人家還順帶給了評價——中策。這個戰略的著眼點,甚至逃不過毌丘儉等部將的眼睛,他們立刻要求大舉壓上,急攻遼遂,速戰速決。
司馬懿斷然拒絕了諸將的請求。公孫淵的行動雖不出意料,但仍算是中策,遼東軍以逸待勞,堅守遼水一帶,正是誘我攻之。敵之所欲,我不為也。如今將計就計,誘使對方棄中策而轉取下策,棄遼遂而退保襄平,才是我方的上策啊。
司馬懿一番部署之後,一支魏軍大張旗幟,猛擂戰鼓,聲勢浩大地向遼東軍營壘南邊開去。卑衍、楊祚見狀不敢怠慢,立刻揀選精銳將士南出阻擊魏軍。誰知兩軍接戰不久,魏軍便轉身潰退。卑衍、楊祚大喜過望,急忙催動大軍,繼續向南追擊。追出好遠,兩人漸漸回過神來,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司馬懿用兵竟如此不堪?難道是誘敵深入之計?但這平原大地,哪裏又有什麼伏兵的影子了?
就在兩人摸不著頭腦的時候,突然後方來報:司馬懿率領主力部隊,繞過遼東軍營壘,悄悄北上,現已渡過遼水,直撲襄平大本營去了。卑衍、楊祚大叫一聲中計,急忙調撥馬頭,連夜引軍棄營,向東奔還,救援襄平。
此時,司馬懿已經開到了襄平城外的首山,整軍列陣,等候卑衍、楊祚多時了。
公孫淵下令,務必在首山擊潰魏軍,不能讓他們靠近襄平城。卑衍得令,指揮部下將士,步騎並進,向魏軍陣營殺來。這一次,他倆才真正領教了司馬懿的指揮水平和魏軍的戰鬥力,任其衝擊突殺,魏軍竟是巋然不動。
頂住遼東軍三次衝擊之後,魏軍吹響了大舉反擊的號角,毌丘儉、胡遵、牛金等魏將,各領一支部隊,正麵迎擊加上兩翼包抄,愈戰愈勇,很快,卑衍、楊祚頂不住了。他倆勉力支持,且戰且走,退回襄平城中。
整頓兵馬,點檢將士之後,公孫淵發現損失還不算慘重,他暗暗鬆了口氣,司馬懿果然厲害,於今之計,也隻有牢牢守住襄平,希望對方日久自退。
而司馬懿的目的也順利達到了,逼對方死守孤城襄平,然後一舉殲滅。
然而,攻城圍殲並沒能立即展開。
在人算的領域,司馬懿少有失手的時候,但人算永遠趕不上天算。正當他準備大力修造攻城器械,安排攻城計劃的時候,老天故技重施,遼東又一年秋澇開始了。
比起去年挫敗毌丘儉的那一場雨,這年的雨水更加凶猛,大雨如注,下了近一個月。遼水及其支流水麵暴漲,淹沒了大片平原窪地。襄平城外的魏軍大營,竟然積水數尺。在水中泡了幾天,三軍將士實在是熬不住了,紛紛提出暫時放棄圍城,另擇較為幹爽的高地山坡紮營。
司馬懿的臉色比布滿烏雲的天空還要陰沉,他發布了一條軍令:敢有提退軍、移營者,斬立決!
主帥的這個決定,讓大家目瞪口呆,此時不便攻城,泡在水裏圍個什麼勁?難道還怕公孫淵長翅膀飛了不成?
司馬懿擔心的就是這個問題。自從出軍以來,他就打定了主意,此次的目標,決不在於打敗公孫淵,而是徹底消滅他,拔除魏國後背這塊不時發作的膿瘡。
別說下雨,就是下刀子,也得把公孫淵死死盯在眼皮底下。
魏軍在泥水裏又堅持了幾天,都督令史張靜實在受不了了。他闖進司馬懿的大帳,向主帥提出了強烈抗議,要求移營。他本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但由於這件事,竟然得以留名史冊。當然,代價不小,是項上人頭。這些天來,將士們在嚴苛軍令之下,雖然不敢提出異議,但私下裏卻議論紛紛,士氣低落,司馬懿正缺一隻儆猴的雞,張靜就把脖子伸了過來。
看著血淋淋一顆人頭落地,魏軍上下是完全了解了主帥的決心,艱苦點就艱苦點吧,再支撐些時日,這雨總會有停的時候。
城內的公孫淵望著天地間灰蒙蒙的雨絲,不禁感到心曠神怡,好雨知時節啊,總是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到來,這不是天助,還能是什麼?
襄平軍民,膽大些的,竟趁著水潦阻隔魏軍,出城砍柴放牧,那安然自若、從容不迫的樣子,仿佛在狠狠地嘲笑司馬懿的大軍。
魏將們這下忍不住了,縱然不能攻城,也不能容許對方這麼放肆啊,幹脆派出幾路輕騎,把這些膽大包天的家夥都抓起來問斬,出口鳥氣!司馬懿又不同意,軍中司馬陳珪徹底迷糊了,打又不打,退又不退,連幾個人也不讓抓,這裏麵又有什麼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