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緊這個人吧,孩子,你的命運就掌握在他手中。天不假年,為父已經沒有時間再為你考察和斟酌了,希望我沒看走眼,希望你是個有命有運的真龍天子。
看著年紀輕輕的曹叡,想起當年曹丕對自己的知遇之情,與曹家三代人這數十年滄桑恩仇一齊湧上心頭,司馬懿不禁流下了眼淚,叩頭道:“陛下放心吧,當初先帝就是這麼把您交給我的。”
這一幕托孤,催淚指數極高,此時此刻,這三朝老臣,兩代天子,估計誰也沒想到十幾年後將發生的巨變。
當天,明帝去世,齊王曹芳以皇太子身份即皇位,大將軍曹爽、太尉司馬懿作為輔政顧命,加侍中、持節、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
都督中外諸軍事,是中央軍隊的最高指揮官;節指符節,遣使調兵之信物;錄尚書事,即各部尚書們的領導,總領各個行政部門,是政務方麵的實職;侍中以及散騎常侍,本意是皇上的儀仗隨從,實際可以看作隨行顧問,他們經常和皇帝見麵說事,施加影響,所以寵臣一般都會兼任侍中。
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侍中,這三者加起來,意味著軍政大權都有了,和天子的親近度也極高。這麼看來,司馬懿這幾十年的辛勤工作和韜晦隱忍沒有白費,可以用權力為基礎依托,來實現青年時代的治世理想了?
想得美!
僅僅過了一個月,當初那個汗如雨下、誠惶誠恐的曹爽,便向司馬懿發起了攻擊,目的是奪權。
風流和下流
曹爽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丫是川劇票友還是怎麼著?
其實跟川劇沒一毛錢關係,而是跟一幫子特定的士人集團有關係,往深了說,更是跟漢魏以來的文化思想風潮有關係。
曹爽,大將曹真的兒子,掌權以來,為穩定自己的地位,他使出了經典的一招:任用親黨,組建智囊團。
他把弟弟曹羲升為中領軍,曹訓為武衛將軍,掌管禁兵;曹彥為散騎常侍、侍講,整天陪在天子曹芳身邊;其餘幾個弟弟都以侯爵身份做天子侍從,一家子出入宮禁,十分威風。
推動曹爽變臉的,主要是他智囊團裏的骨幹分子,大致有何晏、鄧颺、丁謐、李勝、畢軌這幾個人物。這些人背景不同,但有兩個共同特點:一,都是曹爽的故人知交;二,有才名,急於富貴,曾被明帝刻意壓製,不予重用。
為回報曹爽的提拔,何晏等人向他指出,大權不可分流,與其和司馬懿平分秋色,不如你老人家一家獨大。曹爽一聽,甚以為是。
景初三年(239),二月,曹爽讓娃娃天子下詔,改任司馬懿為太傅。
太師、太傅、太保,是周代所置的上公,可謂位極人臣,無比尊榮。但這裏說個小竅門,凡是看起來特別唬人、特別威風的官銜,一般都不是實職。東漢至曹魏,太傅如要參與朝政,一般要加一個錄尚書事,或以他官兼領。
所以,這相當於曹爽給司馬懿發了個終身成就獎,逼其內退,讓尚書奏事先通過自己這一關,之後麼,他可以去谘詢榮譽顧問司馬懿,也可以不去,實際上,他確實很少去。
司馬懿似乎不以為意,安然當起了顧問。因為他麵對的不僅是曹爽,還有其背後一整個奢華浮躁、把儒教棄如敝履的官員集團,一股即將喧囂二百年的巨大思潮。
從公元240年開始,曆史進入了一個特殊時期,年號正始,在此期間,誕生了魏晉最著名的文化特產——玄學。
當時,以洛陽為中心,以名士何晏、王弼為主腦,士人們自發形成了一個俱樂部,這個俱樂部的主要活動是談玄,談資主要圍繞“易”、“老”、“莊”這三玄,也摻雜一些佛教般若學的東西。
玄學的萌發,有兩個深刻原因,一是當時儒家經學唯我獨尊的局麵已經被打破,需要另一種思想理論來取代它;二是漢末三國人命危淺,世事無常,自然讓士人們把注意力轉向了個性和自我,轉向生命本身。
但玄學和老莊道家思想有著本質的不同,老莊講究的任自然,更多是指人心靈的自由和超脫,是一種物我兩忘的境界。而魏晉士風,卻走上了任情縱欲的極端,肆意表達感情,大力滿足欲望。比如,竹林七賢裏的阮鹹,長期私通姑媽的婢女,劉伶喝酒不要命,宣稱“醉後何妨死便埋”。
這些吧,還屬於個人生活方式,無可厚非。真正影響時局、左右王朝命運的是何晏、丁謐、鄧颺這些身居高位的士大夫們。
何晏精通儒學,他組織撰寫的《論語集解》,集漢儒以來各家之說,是學術史上第一部“集解”體訓釋專著,到今天仍然通行。但學術追求不等於真實的人生態度,他真正的信條是策高足,據要津,是實實在在的物質財富和奢華享受。
這“傅粉何郎”首先是一位美容美白方麵的專家。明帝生前,聽說何晏自稱天然白,不信這個邪,大熱天的請他吃熱湯麵,把人吃得嘩嘩流汗啊,但人妝愣是沒花,不曉得是什麼防水名牌產品。他隨身攜帶小鏡子,整天左照右照,甚至會對著地上自己的影子自我陶醉。
除了美容,何晏最喜歡的就是斂財了。他在就任尚書期間,吃拿卡要尚書台裏的國有物品,還把洛陽、野王等地屬於典農部的桑田數百頃都據為己有,這些還不夠驚人,他還占了洛陽城外的湯沐地,那什麼地方啊,是天子以沐浴費的名義,在京師地區賜給諸侯王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