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的張華雖然無膽,但畢竟還有識,惠帝愚弱,如今的詔書裏頭,十封有八封姓賈,後黨是一支壓倒性的力量,最好不要公然對抗。隻要大家湊合著把惠帝這尊泥菩薩供到西天,等太子即位,一切就又恢複正常了。
綜上考慮,張華決定與賈南風合作。
司馬瑋一案之前,張華已經得到了賈模的推薦,而現在,張華又及時對後黨施以援手,表明對皇後的忠心,於是連賈謐也向賈南風提出,不妨重用張華。
為了保險起見,賈南風還特地去谘詢了姨表兄裴頠的意見,裴頠更是大力讚成,賈南風便打消了一切疑慮,委任張華為侍中、中書監,與裴頠、裴楷、王戎等人共掌機要。這個布局,為西晉換來了幾年平安的歲月。
不過,這種平安隻是表麵上的假象,更劇烈的動蕩即將到來。
胡人又鬧事了
第一眼看去,動亂似乎來自外部。
元康四年(294)五月,匈奴某部在首領郝散的帶領下,入侵上黨郡(山西潞城北)。這場騷亂很快就被平定了,郝散投降後,按照晉朝的指示,應帶領族人遷移到河內郡(治所為河南沁陽)。郝散遵照執行,但在經過馮翊郡(今陝西大荔縣時)時,被馮翊都尉設計誘殺。
郝散的弟弟郝度元帶領殘部,逃出關外,他深恨晉廷言而無信,便用一年時間招兵買馬,喊著為兄長複仇的口號,卷土重來。這一次,他還煽動了馬蘭山(陝西白水縣西北)一帶的羌人、盧水一帶的胡人,一同闖入北地郡。
當時北地郡太守名叫張損,他督兵防禦,卻一敗塗地,死於非命,而鄰郡的馮翊太守歐陽建,是賈謐的“二十四友”之一,並非將才,前去助陣時,也被匈奴部隊殺得狼狽逃回。
打了敗仗的歐陽建,回去之後立刻上表一封,投訴趙王司馬倫。這並不是他一味推卸責任,司馬倫確實難辭其咎。
司馬倫,乃司馬懿第九子,此時出任征西大將軍,都督雍州,坐鎮關中。北地、馮翊二郡正是雍州所轄之地,而關中一帶自古以來便為戰略要地,晉朝更是非宗親不得鎮關中。司馬倫身負重任,卻毫無作為,戰事失利的責任當然首先要由他來承擔。
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司馬倫為人貪婪愚蠢,無德無才。司馬炎在位時,有個工匠偷盜禦裘,也就是皇上專用的毛皮大衣,司馬倫竟然貪圖便宜,支使部下去和小偷接洽,購買贓物。
事發之後,鐵麵劉毅堅持王侯犯法,與民同罪,要求嚴加處理這件事。結果大家也能猜到,司馬炎表揚了劉毅,又赦免了九叔,兩麵示好。
司馬倫的趙王是鹹寧年間改封的,他最早的封號是琅玡王,當時他的封國自然也就是琅玡國了。琅玡位於今山東省南部,大約臨沂、蒙縣一帶。當時,此地有一種非物質文化特產——五鬥米教,也稱天師道。天師嘛,張天師張道陵是也。
大家要養成嚴格區別思想和教門的習慣。道家思想起源於巫祝。巫祝一般都是上古聰明聖知遠超常人的家夥,除了祭祀降神,他們還要解夢、預言、醫病、占卜。巫祝文化有點像幹細胞,由此派生出起碼兩種非常正經的職業:一是醫家,上古巫醫不分家,藥毒同源;二是史家,早先巫和史的職分也差不多,隻是史官偏重記錄過去的經驗和事跡。巫祝視為占卜書的《易》,同時又是儒家經典之一。
道家全稱應是道德家,以老莊為代表,主張棄絕仁義,返回自然的道德生活。道教思想源於術數和巫覡(男為覡,女為巫),後來又加入了玄學和部分佛學理論。作為一種具體的宗教,它萌芽於東漢,經“三張”、“二葛”的發展,牢固樹立起來。“三張”指五鬥米教的創立者張道陵,其子張衡、孫張魯,“二葛”指三國的葛玄及其侄孫葛洪。
所以,五鬥米教可以算是道教的初步階段吧。
司馬倫在琅玡那十來年,結識了一位五鬥米教徒孫秀。此孫秀和前吳國降將孫秀同名。
孫秀出身低賤,文化全靠自學,但他精通心理學、察言觀色學和模糊語言學,把占卜、禱告和跳大神等儀式完美結合,效果拔群。司馬倫很快就被這位民間異人傾倒了,將其納入王府,視為親信,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谘詢。
關於這次匈奴人造反,孫秀的意見是,神靈不讓我們輕舉妄動,於是,司馬倫就一動也不動。
雍州刺史解係急了,要求帶領部隊前去剿匪。
司馬倫——其實應該說是孫秀——同意了,但出戰可以,我不給你增兵。解係鬱悶了,好吧,我自己帶人去也行,讓我先預備預備。
沒想到,司馬倫轉臉又成了速戰派,不停地催促解係出兵,很明顯,孫秀是想把解係往死路上推,除掉這個不合作分子。
幸運的是,孫秀沒有如願。解係帶領孤軍雖然遭到幾路敵人的夾擊,但居然殺出一條血路,全身而退。兵敗的解係當然惱火,一回到安全地帶,就上書彈劾司馬倫。司馬倫當然也不甘示弱地彈劾回來。
這時張華已任司空,以其才能,這點事怎麼會判斷不出是非曲直來?處理結果很快下來了,解係沒錯,錯在司馬倫,特將其召回朝中,另派梁王司馬肜出鎮雍梁,掃平胡寇。
司馬倫回到洛陽,並沒有受到責罰,反而當上了車騎將軍。畢竟他是宗室老王爺,張華不敢再說什麼,但暗中帶話給司馬肜,請他誅殺孫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