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比武帝大多數兒子的壽命還長,自打司馬穎等人出生之日起,這個劉淵就一直在洛陽晃悠,仿佛是西晉這座大房子的一個固定裝飾品,而裝飾品,大概是無害的吧。
劉淵熬出頭了,司馬穎當上皇太弟之後,把他提拔為屯騎校尉,惠帝前次親征,司馬穎又臨時封他為輔國將軍,督北城守事,戰勝之後,又任命他為冠軍將軍,封盧奴伯爵。
四十年了,劉淵第一次摸到了兵權,感覺良好,野性的血液躁動了起來。
不久前,劉淵在鄴城接待了並州匈奴信使呼延攸,後者給他帶來當時的匈奴左賢王劉宣的計劃——光複呼韓邪大單於的偉業。
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劉淵已經忍耐了四十年,看到同胞內部已經眾誌成城,當然喜悅。他以回家會葬為借口,要求回並州,司馬穎沒有同意。
“呼延攸,那你先回去吧,帶話給劉宣,召集五部匈奴和周邊各小民族,等待時機。我相信,時機很快就要成熟了。”劉淵送走了呼延悠,留在鄴城相時而動。
此刻,麵對王浚、司馬騰等人大兵壓境,劉淵向司馬穎提出了分憂的建議,這建議不同於王戎、盧誌那種軟趴趴的風格,帶著一股振奮人心的強硬。
劉淵說,敵人凶猛,人數又多,宿衛中軍恐怕難以抵禦,不如讓我去說服五部匈奴,前來助戰。
司馬穎拋出了三個問題:1.你確定能發動五部匈奴?2.即使能發動,敵得過鮮卑、烏桓麼?3.我倒想按盧誌的意見,奉天子還洛陽,之後傳檄天下,以順製逆,劉將軍覺得怎麼樣?
劉淵當即反問回去:殿下為武帝之子,有功皇室,四海之內,誰不願效死於前,五部匈奴有何難發?王浚豎子,東贏疏親,怎能與殿下爭衡?您一旦示弱,棄鄴還洛,試問洛陽是那麼好回的嗎?就算回去,大權還能在您手裏嗎?您要傳檄天下,誰幫您傳?
修辭方法裏,語氣最強莫過於反詰句,司馬穎被劉淵的雄辯折服了。劉淵趁熱打鐵,又道:東胡鮮卑,哪有我匈奴騎兵強悍,此去,我發兩部摧東贏,三部滅王浚,您就等著收二賊的人頭吧。
司馬穎激動不已,任命劉淵為匈奴北單於、丞相參軍,讓他趕緊出發。
劉淵就這麼回到了並州,受到五部匈奴的熱烈歡迎。在忙完了自己的事後,他沒有食言,派出部將劉宏帶領五千人支援司馬穎,但這支部隊並沒有參加實際戰鬥,繞了一圈,很快回來了。
因為,這時的鄴城大勢已去。
落魄天子不如雞
王浚、司馬騰很快擊潰了王斌,長驅向鄴,石超收拾殘眾,企圖堵截。雙方在平棘惡鬥一場,石超大敗。
城外出現了探頭探腦的偵察騎兵,鄴城上下震恐不已。文武百官和軍中士卒掀起了一陣逃跑的熱潮。等到盧誌苦勸司馬穎奉惠帝返回洛陽時,城中能召集起來的兵力隻剩一萬五千人。
盧誌連夜分派部署,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出發。
孟玖因為貪汙腐敗過了火,前些天,已被司馬穎殺掉了。不過,留戀鄴城的不隻他一個人,還有程太妃。老太太死活不願意挪窩,在親娘的鼻涕眼淚中,司馬穎又猶豫了。
不過,他並沒有猶豫多久,形勢就逼著他做了最後的決定。因為一萬五千殘卒,僅僅一個早上的時間,就逃了個精光。
不走不行了,司馬穎匆匆帶上老媽、傻大哥惠帝,在幾十個帳下騎兵的護衛下登上牛車,向南往洛陽逃去。
老牛慢車顛簸了好一陣子,大家肚子餓了,這時才發現,沒帶盤纏。
沒錢怎麼辦,借!債主是一個隨行的黃門宦官,這位老兄在被囊行李中藏了三千私房錢,此時隻好全數奉獻出來,給這一行人在路上買飯。
惠帝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但這次的生活水平之低,還是出乎他的意料。夜裏蓋的,就是那條藏錢的被子,一天能吃上一頓糠米飯加鹽豆,那就謝天謝地,餐具是一隻破瓦盆。那天,路旁有位老頭向天子獻上一隻蒸雞,惠帝一吃雙淚流,自愧無以為謝,便開了金口,免去老頭一年賦稅。
天子一行走到了溫縣,照例要拜祖墳。可憐惠帝連鞋子都走丟了一隻,左右侍從見狀,趕緊脫下自己的鞋子,讓惠帝穿上。
在武帝陵前痛哭了一番,惠帝又上了路。渡過黃河,洛陽就近在眼前了。而在洛陽恭候他的,是凶神張方。
張方派兒子帶著三千人,到黃河邊迎接惠帝,自己則領一萬多騎兵,到城北邙山接駕。
君臣相見,張方剛要行叩拜禮,惠帝就下車止住了他。罷了,哪敢受你一拜。
惠帝回到洛陽宮,少數奔散的官員,估計是無處可去,也回來了,又組建了一個政府出來。
很快,鄴城傳來了消息,王浚等人縱兵入城,大肆燒殺搶劫。算司馬穎跑得快,奉命追擊的羯朱追到朝歌就停下了腳步,趕回鄴城,因為去晚了,可就搶不到什麼東西了。
將鄴城劫掠一空之後,王浚準備回幽州。這時,他發現部下的口味還真不一致,自己所領的幽州兵,主要搶錢,但鮮卑部隊,搶了好多人,女人,八千多。
王浚很不高興,帶著這麼一大批千嬌百媚、哭哭啼啼的生物,今後還怎麼打仗。於是他下令,敢有私藏婦女者,斬!
這八千多女同胞,獲得了徹底的解脫,被推入易水溺死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