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張方是洛陽此時真正的主人,一點也不誇張。他手裏有兵,又能征慣戰,想廢誰廢誰,想殺誰殺誰,誰不服打誰。當然,惠帝本人他不敢動,也沒必要動這個跟植物人差不了多少的家夥。
盡管如此,過了一陣子,張方心裏煩躁了。第一是他手下的將士們在洛陽待煩了。風景看膩了,能搶到的財物都搶光了,於是大家想家了,整天吵吵回長安,偏巧兩個不開眼的藩王又接連上書,發表政治意見。
這兩人是都督豫州的範陽王司馬虓和都督徐州的東平王司馬楙。表書原話就不引用了,基本意思是關於六個人的業績考評和獎懲計劃:批評司馬穎,罰掉他一個城邑,重用司馬顒,國家大事都應該跟他商量。
以上還沒什麼問題。關鍵下麵就說到了張方,批評他不通事理,辦完事不及時回長安,應該馬上把他遣回地方。
這倒也是事實。下麵的話就徹底昏頭了,說王戎謹慎小心,司馬越忠於國家,應該讓他倆參與朝政機要。更昏的話還有,說王浚有穩定社稷的功勳,應該特別加以重用。
這玩意兒張方看了當然發火,司馬越戰場上把皇帝扔了,王戎除了吃飯喘氣,啥也沒幹,王浚更牛,帶著鮮卑兵攻打天子行台。皇上是我接來的,洛陽是我守護的,我張方再怎麼著,也比這仨人強吧,合著人家都得重用,就看我不順眼?
再說,你們這倆藩王,有事時當縮頭烏龜,沒事了又出來參政議政了,神馬東西。攆我走?我還不樂意在這待了呢。
於是,張方離開了洛陽,還順手捎帶上洛陽最寶貴的資產——惠帝。
張方:陛下,走,我帶你去拜謁太廟。
惠帝:我不想去。
這可由不得你想不想去。十一月初一,聽說張方帶著人,開著車來接人了。惠帝聞風就跑,由於長年生長深宮,他隻能在自己最熟悉的地形內打轉,一跑跑到後園竹林中,玩起了捉迷藏。
後園就那麼點地兒,不一會兒,張方的人就找到了他,把他往車上拉。宮內群臣訓練有素,個個賽似神行太保,來時無影,去也無蹤,呼啦一下又全沒了,隻剩一個盧誌在旁邊。
張方騎在馬上,客客氣氣地對惠帝說:“現在城內治安不好,宿衛不周,不如陛下到臣的營壘去,臣將誓死保護陛下的人身安全。”
顯然,潛台詞是,如果您不走,出了啥事,可別怪我沒提醒。
盧誌在旁邊發話了,陛下還是跟張將軍走吧。
惠帝沒辦法,隻得上了車。
張方很體貼,還幫惠帝收拾行李。軍人進入宮內,能拿的東西都拿上,不能拿的,就地銷毀。魏晉兩朝積蓄,至此掃地無遺。
東西拿走了,張方還打算燒房子,主要目標是皇宮和宗廟,免得陛下將來惦記回家。盧誌趕緊搬出董卓這個反麵教材,總算勸止了這場火災。
王戎找個機會又溜了,這次他跑到了郟縣,不久後病死在那裏,結束了無節操的一生。
三天後,在嚴冬的寒風中,張方帶著惠帝、司馬穎、司馬熾三兄弟往長安行去。經過新安境內時,惠帝大約是凍僵了,從馬上摔了下來,跌傷右腿。司馬顒率步騎三萬,前去霸上迎接。惠帝進入長安,便以征西將軍府為皇宮。
和解無門
大晉這下厲害了,倆中央政府,一個是惠帝所在的長安,稱西台,另一個是留守洛陽的官員們建立的東台,也稱留台,由尚書仆射荀藩、司隸劉暾、河南尹周馥等人主持,所謂承製行事,基本上也就自行其是了,能管的地盤,也就是洛陽及近郊。
這些年來,天下亂一次,司馬顒就占一次便宜,堅持到現在,他似乎成了最後的勝利者。他準備揮舞一番權力的魔法棒,做出了一係列人員安排:廢皇太弟司馬穎,讓司馬熾繼任;召司馬越為太傅,北中郎將司馬模為安北將軍,都督冀州,高密王司馬略為鎮南將軍,鎮洛陽;又召王戎、王衍過來,共輔朝政。
司馬顒自己為都督中外諸軍,張方為中領軍,錄尚書事,京兆太守,這個京兆當然指惠帝所在的長安。
人員安排計劃下達後,司馬顒又下了一道和解令,苦大仇深傷身體,大家把這些年的怨仇都忘了吧,咱們重新開始,改元永興。
大家會發現,上麵的名單很單薄,這也難怪,經過十幾年的內鬥,該死不該死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就連這張名單上的人,也沒按照司馬顒的安排各就各位。首先,司馬越就不同意,他確實不能同意,兩方剛打過一仗,現在應召進中央,不是自尋死路麼?事實上,司馬越不但不應召,還著手招兵買馬,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準備和司馬顒來個徹底的決裂和對抗。
司馬略、司馬模、司馬騰都是司馬越的弟弟,現在論聲望,他們才是最強的一群。不過,司馬略接到任命,倒是準備接管洛陽。但他沒能成行,因為這時候,東萊大亂,亂民攻打臨淄,司馬略不敵,被趕到了聊城,還談什麼去洛陽。
隻有司馬模一帆風順,順利到達了鄴城。但這隻是暫時的,有個叫公師藩的家夥很快殺過來了。
公師藩是司馬穎的故將,聽說皇太弟被廢,心裏不平,加上河北人民在司馬穎治下久了,怎麼著也有點同情心理,公師藩聽說鄴城分配給了司馬模,當即舉起為司馬穎報仇的旗幟,糾合數萬民眾,攻打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