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勤王奇遇(1)(2 / 3)

這時,兒子戴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飛馬折回來,一看眼前那些帶著鞭痕,累得氣喘籲籲、七歪八倒的士兵,便什麼都明白了。他慌忙滾鞍下馬,一麵傳令就地休息,一麵走到父親麵前,依靠著他,默默坐下來,從兜裏掏出一塊牛肉,遞給父親。

戴坤接過牛肉,一邊慢慢地啃著,費力地吞咽著,一邊用雙眼默默地望著路邊的險峰峽穀,而眼裏,亦有一滴混濁的淚水,緩緩地、慢慢地滲出,沿著麵頰流淌。

眼前的山峰十分險峻挺拔,道路也崎嶇蜿蜒,凹凸不平,出沒於崇山峻嶺之間,像一條灰蛇一般,仿佛永遠也沒有盡頭似的,讓人望而生畏。山岩上,雜樹藤蘿,榛莽交錯,怪石突兀,嵯峨陡峭,看上去,十分蠻荒,方圓幾十裏路,竟看不見一絲人煙,一處房屋。而令人感到透不過氣來的悶熱,又如千斤巨石般,裹挾著焦躁、無奈與憂憤,沉沉地壓在人們心頭,仿佛要讓沉重的軀體垮架,讓人的靈魂逸出,連嗓子眼裏也幹燥得像要冒出火來。不時有猿聲傳來,猶如人之長嘯,更增加了一種悲涼的氣氛。天空中,一隻孤鷹在飛翔著,緩緩地掠過山穀,掠過人群,隻把它那黑黝黝的身影投將下來,恍如一片陰影,緩緩地從人們心頭掠過,更加激起人們心頭莫名的恐慌來,真不知這不祥之兆,將會給他們帶來什麼樣的災禍。

許久,戴坤才對兒子說:“戴勒,難道,為父真的就那麼老了嗎?”

一種淒惶與不安,同時,也有一種不滿、憤懣和無奈在戴勒心頭湧動,終於,他長歎了一口氣,說:“阿爸,不是你老了,而是咱們這些旗兵,越來越沒用了,他們早已不是先王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帶他們入關時的八旗軍啦!你看看,他們哪裏還有一點八旗軍的樣子!”

“可是,”戴坤將軍覺得兒子雖然說得有道理,但也不免有些偏激。盡管他也同兒子一樣,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但還是不由自主、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說:“這能全怪他們嗎?”

戴勒聽了父親的話,不由沉默了。

是啊,這又怎麼能全怪他們呢?

戴坤將軍統率的這支軍隊,是入川之初,從荊州調來的三千名兵丁,號稱“荊州營”,本沒準備久駐,後來留下一千六百名永駐成都。乾隆十四年,大小金川民變後,清廷才在成都特設將軍一員,統率“旗軍”,並將留駐兵丁增至兩千六百餘名。將軍的權力,原是很大的,將軍的品位,高於都統,非滿蒙大員,不得任命。成都府將軍還有管轄鬆潘、建昌(今西昌)鎮的文武大權。將軍雖然對四川、成都的軍政事宜不具體過問,但朝廷對將軍的信任,一般是超過由漢族人所擔任的總督、巡撫的。“長毛”作亂以後,滿族前任將軍兼總督完顏崇實,因滿族官兵耽於安逸享樂,幾乎沒有多少戰鬥力,加之自認才幹不如東川督戰的漢族大員駱秉璋,於是,無可奈何地將總督之權委於駱,所以,到後來,將軍一職,除了平日帶一支類似“野戰軍”的族人官兵操練之外,基本上可算是閑職。繼任者們也樂得逍遙,平時沉溺於聲色犬馬,酒館青樓,極少過問政事。當官的如此,當兵的就更不消說了。根據清朝法律,這些八旗子弟,一生下來就享有特權,“爾田爾宅,月賜銀糧,不耕而食,不織而花”。坐吃俸祿,天長日久,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懶惰下來,成遊手好閑之徒,平日裏,不是提著鳥籠,拖著兩片拖拖鞋四處遊逛,就是手裏團弄著鐵彈子,整天出沒於菜館酒肆、妓院、賭場。連曾國藩也感到十分惱火,曾在給朝廷的奏折中稱四川“八旗子弟”中人“吸食鴉片、開聚賭場”,“無事則遊手恣睢,有事則雇無賴之人代充,見賊則望風而逃,賊去則殺民以邀功”。而今,真正勤起王來,不要說打仗,連路都走不動了,怎不令戴坤將軍感到惱火而又無可奈何呢?

此刻,那些旗兵們仍七歪八倒地躺著,有的甚至睡著了,從張開的嘴裏,竟流出哈喇子來。不遠處,樹葉搖曳,一股山風如流動的液體,緩緩湧來,驅散了河穀裏令人悶悶的熱浪。戴坤不由感到一陣愜意,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涼意的空氣,伸展了一下胳膊。他本想跳起來驅趕那些旗兵趕路,但一看那些旗兵累得七死八活的樣子,終於打消了這個念頭,心想,事已至此,即使讓他們上路,恐怕這一夜也走不了多少路,不如幹脆叫他們埋鍋造飯,休息一下,興許,明天精神會好一點,反倒快些呢?於是,便傳令宿營。

暮色也變得蒼茫起來,河穀裏,到處都升起了篝火。那些旗兵聽說埋鍋造飯,一時間,人喊馬嘶,又有了生氣。

隻是戴坤將軍仍然一籌莫展,他一邊吃著旗兵送來的粥飯,一邊說:“唉,也不知你額娘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