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坤說的其實是戴勒的姨娘。這位姨娘,原是戴坤的側室,生得嬌媚豐腴,但十分有心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得到了將軍的專房之寵。戴勒生母沒有與這位姨娘少慪氣,這本已使戴勒不快,沒想到父親在這戎馬倥傯之際,竟還提起姨娘!心裏不由來氣,也大為不滿,便直言頂撞了父親:“你怎麼在這個時候,還提起什麼姨娘?”
戴坤雖也覺得有些失言,但還是說:“你這孩子怎麼啦?你姨娘畢竟快要臨盆生產了,我又出門在外,如何教我放心得下?何況,她不是還替你說媒,讓你娶親王的格格嗎?”
誰知戴坤不提格格還罷,一提格格,戴勒不由得更光火,他差點喊起來:“別跟我提什麼格格!你以為姨娘是對我好?她不過是借此來籠絡我罷了!”
“放肆!”戴坤不由大怒,“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她畢竟是你姨娘!”
見父親動了怒,戴勒隻好強壓下心頭的不滿與怒火。此時此刻,國難當頭,內憂外患,他不想因兒女私情和家事而影響父親的情緒,而且,他也深知自己和父親此行責任重大,容不得半點閃失和疏忽,否則,連身家性命都不保,更何談妻室家園?於是,他一邊站起來,準備去巡營,一邊說:“咱們現在不說這些好嗎?你也累了,抓緊時間困一困吧,我四處去看看,現在這種時候,可不能有半點閃失。”
望著兒子拖著疲憊的雙腿漸漸遠去,戴坤不由得又是一陣熱流湧上心來,酸甜苦辣的滋味,仿佛全都有了。他也有些後悔,兒子雖然不是第一次帶兵打仗,可自己畢竟老了,此行依靠兒子的地方還多,這孩子,身上的責任重著呢。
但兒子畢竟年輕、英武,而且睿智,無論是文治還是武功,恐怕都是他所不及的。並且兒子並不像一般貴胄子弟那樣沉溺於聲色犬馬,而是十分勤奮用功,這令他感到十分欣慰。
不過,前不久,他聽自己喜歡的貼身跟班,剃頭匠出身的吳二貴說,戴勒同那些新派人物有來往,這不由得使他剛剛開朗些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沉重起來。
而此刻,夜像一張張開黑色羽翼的大網,從天空撲落下來,漸漸地籠罩了山穀。
戴坤隻覺得渾身像散了架似的,眼皮一陣陣枯澀發沉,不一會兒,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驚醒。在最初的一瞬間,他還糊裏糊塗地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待到明白過來翻身爬起時,一陣罵聲和皮鞭呼嘯聲、馬蹄得得聲立即撲進他耳裏來。原來,是聖上差遣的兩三騎催軍勤王的欽差到了,他們見這些旗兵沒有趕路,反倒在路旁歇息,不由火冒三丈,一邊罵著,一邊揮動皮鞭抽打著士兵:“好啊,你們這些狗奴才!不打死你們才怪呢!軍情急如星火,你們倒在這兒睡覺,也不知你們有幾個腦袋,看誤了軍情,你們怎麼擔待得起!你們誰是領頭兒的?將軍呢?將軍在哪裏?”
那些旗兵一個個被稀裏糊塗地打得抱頭鼠竄,一時間穀裏一陣大亂。戴坤正要上前,戴勒卻衝了上去,抓住了欽差的韁繩:“住手!我就是前鋒戴勒,有什麼話,下來好說!”
“哼!”那差人竟然冷笑一聲,揚手一鞭便抽將過來,幸好戴勒眼快,身快,一下子便閃過了,騰出一隻手來,抓住那欽差,一把揪下馬來,揚起拳頭便要打。
“住手!不得無禮!”戴坤急忙一步搶上前去,推開戴勒,扶起那欽差,“鄧公公,你受驚了!”
“哼,”那姓鄧的太監把嘴一撇,怪聲怪氣地說,“戴將軍,這就是你的兒子嗎?看樣子,你可要好好管教喲,你們勤王不力,還敢動手打欽差,太後如果知道了,怪罪下來,你擔待得起嗎?”
戴坤連忙一迭聲地賠不是,並說:“鄧公公,我們已日夜兼程走了五百多裏,大家實在走不動了,才稍事休整,公公可千萬在太後麵前擔待些。至於犬子無禮嘛,我一定嚴加管教,公公千萬別與小孩子一般見識啊。”說著,便拉過戴勒來,“還不快給公公賠不是!”
戴坤畢竟是旗人將軍,即是鄧公公,見他如此說,也不敢怎麼硬和他過不去,便借機下了台,一邊皮笑肉不笑地抽動了兩下嘴角,一邊用手撣撣身上的塵土,說:“少將軍也是年輕氣盛,咱家不怪他。不過,大家都是給太後當差的,也不容易嘛,怕的也是太後怪罪下來,小的吃罪不起喲。戴將軍,你說是吧?”
“是是是。”戴坤一邊連連應著,一邊傳令開拔。
那戴勒聽鄧公公一口一個“太後”,心裏早就有氣,當著父親的麵,又不敢發作,便勉強上前,給鄧公公賠了個不是,心裏卻窩著一肚子火,轉過身來,便給了身後一個旗兵一腳:“媽的,是木頭人不是?瞧,瞧,瞧,瞧個死人腦殼不是?還不給老子備馬去!”
說罷,氣咻咻地轉過身來,哼了一聲,便翻身上馬,狠狠地抽了一馬鞭,疾馳而去。
那鄧公公有些尷尬,怎奈當著戴坤將軍的麵,又不便發作,臉上便一陣青、一陣灰、一陣白。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轉身上馬,偏偏又沒上得去,戴坤扶了他一把,才沒一頭栽下馬來。
戴坤也不便再說什麼,也翻身上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