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下人退下後,曾星岡用手指著兒子說:“竹亭啊,你能不能聽爹一句話不張揚啊?讓人笑話呀。你要知道,你不是普通的百姓,你可是秀才呀。”
麟書辯道:“爹,你知道五品官多大嗎?比縣太爺整整大三級呀!這樣的大好事不張揚張揚,誰能知道啊!兒子都想讓人給縣太爺也捎個信兒呢。”
曾星岡大喝一聲:“你敢!”回手抓過拐杖,指著麟書說:“你給我跪下!”
麟書急忙跪倒說:“兒子也不是成心要惹爹生氣呀。”
曾星岡說:“竹亭你聽著,以後,不管寬一做了多大的官曾家的人都不準張揚。還有,你少和衙門的官人來往。隻要家裏人安分守己,不出外招搖,寬一的官才能做的安穩。你記住了嗎?”麟書一邊磕頭一邊說:“兒子都記住了,兒子再也不張揚了!”
曾星岡歎了一口氣說:“竹亭啊,不是爹看不上你,爹是怕你一時糊塗毀了曾家也毀了寬一呀!你起來吧,給爹講講寬一的信上都說了些什麼呀?”
麟書忙站起身展開信說:“寬一說,他已從會館搬到外麵去住。上次家裏給他借的銀子,等俸祿下來他就讓人捎回來。他還說,他現在的俸祿是年八十兩銀子,支米八十斛,年底還有恩俸。扣除他在京裏的陳欠……”
再說曾國藩這廂,憑空飛下來個五品頂戴,給了他無限的慰藉與希望。在《過隙影》中,他鄭重地寫下了這樣一段話:“當官以不愛錢為本,廉潔自律,方能上對得起天、皇上、國家,下對得起百姓、親友、子侄。隻要堅守一個廉字,就算做事偶爾有失公允,也不會惹來麻煩。”然而,曾國藩字跡尚未幹,門房陳升已噴著酒氣捧著一包銀子進來了。
“爺!”陳升樂顛顛地把銀子摜到書案上,“一百兩銀子,您老一年的俸祿哩!怪不得英爺總說當官好,當官真是好!”
“誰送的?”曾國藩礙於英和的麵子沒有發作,隻是平靜地問。
“一個高個子沒有胡須的瘦戈什①。”陳升不耐煩地回答。
“人呢?”曾國藩望了望門外。
“走啦。”陳升好生納悶,“銀子送來,不走幹球!”
“沒說什麼或留什麼嗎?”曾國藩好奇怪,他活這麼大,還沒見過把銀子白送給別人一句話不說就走的人。
“沒說什麼話呀!銀子留下還說什麼話呢?”陳升閉著眼睛想了又想,忽然一拍大腿,“哎呀我的爺,小的見了銀子先顧了買酒,把漢子留給爺的一封信給落門房了。我這就去取來給爺看。”陳升邊走邊用手捶頭:“看我這記性!”
陳升撞開門出去了,看著陳升東倒西歪的身影,曾國藩險些被氣炸了肺,他強壓著一腔怒火,等陳升取來信函後,趕緊把信展開,原來是浙江鄉試將臨,皇上雖欽定了主考,卻沒有擬出副主考的人選來。
正四品鴻臚寺卿穆同穆大人,也就是正一品大學士、曾國藩的座師穆彰阿穆中堂的一個出五服的本家侄子,來信講,中堂大人有向皇上推薦穆同任浙江副主考的意思。但中堂大人同時讓穆同給曾國藩透個底風,能否讓曾國藩見皇上的時候(曾國藩兼詹事府行走,定期給皇上和皇子們講“四書五經”,此階段曾國藩見皇上的次數相對多於其他的官員)再給美言兩句,加點籌碼。因為,曆屆鄉試的副主考,均從翰林院和禮部選授,穆中堂今年想改改規矩。
穆同還透露皇上最近很是賞識曾國藩,說曾國藩對“四書五經”講解得透徹、理解得深刻,當朝不多見。並申明這話是皇上親口對穆中堂講的,百兩紋銀是薄禮,待從浙江回來再重重答謝雲雲。
拿著書信,曾國藩心道:“皇上賞識我這一點已毋庸置疑,連升四級便是佐證,但皇上怎麼想的怕就隻有皇上一個人知道了。盡管皇上私下裏連讓曹公公找了自己兩次,問的話也無外是‘最近寫什麼沒有啊’,‘讀什麼書啊’,‘你對教堂是怎麼看的呀’等極其平常的話。但是,一個從五品官員能入當朝天子的眼簾,這已讓滿朝的文臣武將感覺出非同一般了。”
仔細思索一番後,曾國藩提筆給穆同寫了一封回函。回函措詞委婉,無非中堂大人交辦的事下官拚力辦雲雲,比穆同寫得還虛,但再三申明,銀子是不能收的,無功不受祿也。信的結尾,曾國藩講,如穆大人執意如此,下官隻好如數上交了。
封好信後,曾國藩吩咐陳升道:“你把這封信和這一百兩銀子,一起送到翰林胡同的穆同穆大人的府上。不要耽擱了,現在就去吧。”
已經醒酒多時的陳升,把信先揣進懷裏,用手在外麵按了按,以示鄭重其事,又拿過銀子掂了掂,遲疑了好半天才道:“爺,這銀子您老沒動吧?”
曾國藩警覺地把眼睛一瞪:“怎麼……”
“爺,”陳升嘀咕著說,“這本來是一百兩的,可我用了幾錢銀子打了酒喝了。爺這府上太瘦,不像英大人,天天都有人孝敬奴才喝酒。爺就再添點銀子吧,送過去也好看些。”
“你?”曾國藩瞪大眼睛,氣得渾身亂抖,“你好大的膽哪!客人的銀子你也敢動!把信掏出來,我這裏是不能留你了。那幾錢銀子就作你的工錢吧!”
在選人用人方麵,曾國藩有三大原則、四個標準。三大原則一是選人切勿眼光過高,二是首選忠義血性之人,三是德才兼備以德為本。四個標準是:第一要有治民之才,第二要不怕死,第三名利心不能太強,第四要能吃苦。如陳升之流,若非礙於情麵,他早就想將他逐出府門。
聽了曾國藩的話,陳升也愣住了,他歪著腦袋道:“咋,你才五品官就這大脾氣,人家英大人……”曾國藩不容他說下去,劈手奪過信,用手往門房一指道:“陳升,還用我幫你收拾鋪蓋嗎?”陳升愣了許久,終於長歎一口氣道:“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爺就離開這裏又能咋的!”
攆走陳升後,曾國藩袖起已添足的銀子和信直奔長沙會館,他隻好讓會館的茶房代勞了。
等曾國藩趕回府上,已經是入夜時分,進房間後,直覺癬疾發作,通體刺癢,整整癢了一夜未眠。這與生俱來的怪病,把曾國藩可害苦了。
第二天官休,正巧老翰林陳公源來訪。
陳公源籍隸山西,是曾國藩上兩科的進士,涉獵較廣,琴棋書畫,無所不能。陳公源善談,吸紙煙,尤好藏書,與曾國藩情趣比較相投,也頗談得來。因為兩個人都是獨居京城,每逢官休,不是曾國藩去尋陳公源,便是陳公源來找曾國藩。
曾國藩把門子陳升的事跟陳公源講了一遍,陳公源也被這大戶人家用過的奴才給氣得不行。陳公源無意間見曾國藩床上血跡斑斑,知道國藩的癬疾定是大發作了,於是也不言語,隻管掏出根紙煙銜在嘴上,用隨身帶的火鐮燃著,卻往曾國藩的手裏一遞,笑道:“滌生,我一心煩的時候就吸一根,你不妨試試。一文錢夠吸一個月,你又不喝酒,何以解憂?唯紙煙耳。”
曾國藩遲疑地把紙煙接過來用口銜住,也學陳公源的樣子,抿著嘴剛吸一口,立時就咳起來,咳得眼淚鼻涕全出來了。他把紙煙遞給公源道:“這東西太辣,我沒這口福,咱們還是圍上一局吧。”說著就擺上圍棋。
陳公源道:“滌生,你這官做得太苦。花酒不吃,管弦不愛,抽根煙權當消愁了不中?這紙煙還是挺管用的,人家滿人的女人中還有吸的呢!你再吸幾口滋味就出來了,既解乏又解困,是個好東西。”
曾國藩知道陳公源是好意,就隻好吸了幾口,果然覺著五分地受用了。
從這以後,曾國藩就開始吸紙煙了。
善待下人卻遭老臣參奏
送走陳公源後不久,梅曾亮、邵懿辰、胡林翼等翰林們相約都來賀喜。
為了不失信於自己,又能正常和上憲、同僚、同鄉們交往,曾國藩可謂煞費苦心,他守著受禮但不收禮金、不參加他人宴席的信條,讓這些翰林公們每人書寫了一副對聯,這樣一來,既不掃大家的興,又避免了受禮一說。場麵不尷尬,賓主又都相宜,皆大歡喜。
參加各種宴會題寫對聯、警語的方式,很快在京城達官貴族中蔓延開來,漸成時尚。有人說始作俑者是曾國藩,又有人說不是,曾國藩僅是一名窮翰林小京官而已,影響力沒這麼大。不管是與不是,道光帝倒真的有點喜歡上曾國藩了。
一向喜歡熱鬧的胡林翼笑道:“滌生啊,我們哥幾個商量了一下,墨跡我們固然要留下,但賀禮也是要送的。你現在已是五品的官員了,‘五品頂戴走著來’,這不怪人家奇怪,七品縣令還有轎呢!我們給你湊頂轎子錢吧!也算給我們長長臉,也省得一些人亂嚼翰林院的舌頭。”
梅曾亮也道:“我們都有轎子,你卻沒有,我們臉上也無光嘛,大清哪有五品官走著去辦事房的?傳到當今聖上那兒,別誤會成咱是故意出大清的醜,可不是麻煩!?”
曾國藩苦笑一聲道:“大翰林哪,咱大清五品官的俸祿一年才八十兩銀子,支米八十斛,加上恩俸,也不過一百幾十兩的樣子。這麼點錢,除了穿衣服吃飯買幾部書看,我用什麼養轎夫啊!湘鄉一共才百十畝地,又一半兒是山坡,幾大房合起來幾十口人要吃飯,真有銀子不繼的那一天,我這宅子都可能賃不起啊!窮京官窮京官,各位不也是在靠家裏的那點積財過活不是?”
這話觸到了邵懿辰的痛處,他憤憤地說:“這幾年各省不太平,我看一半兒是由民族差別引起的。旗人生下來就有俸祿,我們漢人……”
胡林翼接過話頭道:“滌生,聽說英中堂給你薦了個門房,我咋沒見著?”
曾國藩苦笑一聲道:“相府用過的人我用不起呀!各位,有合適的給我再薦一個吧。沒個門子,不能總讓會館的茶房給我跑腿兒學舌吧?如果還住會館自沒得說,我現在出來立門開府,還讓人家跑腿兒學舌,沒有道理呀!”
邵懿辰道:“滌生啊,門子的事情,我們自會給你留心的。”說罷話鋒一轉:“我們不是在八大院訂了桌酒席給滌生道喜嗎?時辰是不是到了?”
胡林翼道:“倒忘了正事!滌生啊,這回你該放下架子了吧!我可是專給你點了碗八珍豆腐啦!我們幾位可是都沒乘轎啊!”
曾國藩知道這回不能再推辭了,何況八大院也不是京城的名樓大飯莊,沒有美酒佳肴,吃一頓也用不了幾兩銀子,於是道一聲“稍候”,進臥房換了一件便服,隨著眾人走出去。
五天後,陳公源給曾國藩引薦了一個叫周福祿的同鄉,來給他做跟班門房。周福祿長相挺斯文,也粗略識得幾個字,年約五十多歲,還沒有胡子。
為了不讓陳升之事重演,經周福祿同意,曾國藩將他改名為周升,以示告誡之意。對於周升,曾國藩一有閑暇便與他談古論今,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言傳身教;主還是主,仆仍是仆,但主仆之間的隔閡卻是越來越小了。這也被士子們稱之為奇。因為滿人主奴之間的界線是極其分明的,無人肯混淆,這是滿人的老祖宗立下的規矩。
為這不顧體例的事,英和還正兒八經上奏參了曾國藩一本,說曾國藩身為大清國官員,不顧身份,不懂規矩,待下人如兄長,視奴仆若親人,有違咱大清祖宗家法,並引經據典說,仆可以買賣,官員可以買賣嗎?任其胡鬧,國將不國了!懇請皇上重辦該員,以正國風。伏乞皇上聖鑒。
望著這不倫不類的奏折,道光帝長歎一口氣,提筆在折子上批道:“英和年邁,老糊塗也。”折子退回軍機處,在京城一時傳為笑談。此後,百官私下都管英和叫“糊中堂”或“塗中堂”。從此,英和與曾國藩的關係就惡化了。
曾國藩立門開府後的第四十天,湘鄉老家的長工南家三哥便趕了過來。
南家三哥和曾家沾點偏親,說是長工,曾家卻誰都不把他當長工看:割麥時便同曾家大小一起割麥,漬麻時便一起漬麻。到了年底,曾家總要分過去幾擔糧食酬勞他。曾家每遇有到外麵去辦的事情,總讓他去辦。長沙他是常去,曾國藩點翰林後,京城也是一年走一回。
南家三哥身材不高,倒練就了一雙快腿。這次進京,他給大少爺帶過來五壇醃菜、五雙布鞋和五十兩銀子。南家三哥把銀子交給曾國藩後,用手指著壇子和鞋道:“大少爺,老太爺說,這五壇醃菜是特意給您做的,用的都是上好的菜根,都沒放辣子。您打小身子骨弱,多吃菜根,補啊!鞋是老太太和幾房少奶奶趕做出來的,也不知合不合腳。”
曾國藩把一壇醃菜打開黃泥封口,見果然用的全是白菜根兒、苦瓜根兒等,品樣達十幾種之多,花花綠綠,非常好看。他用手抓起一根扔進嘴裏,邊嚼邊道:“住會館這幾年,可把我饞壞了。以後,有進京的,常捎一些吧。咱那地兒,缺魚缺肉都不打緊,隻這醃菜不能缺,一年到頭全靠它下飯呢。三哥呀,怎麼沒有帶些苦菜呀?”
“啊,大少爺不提,小的倒忘了……”南家三哥邊說邊打開包袱,從裏麵一摸便摸出一個小包袱:“這是幹苦菜,做菜時讓廚子放一些,既清肝火又開胃呢!大少爺呀,小的沒想到您離家這麼久,還是忘不了醃菜和苦菜。老太爺和老爺這回可該放心了。”
“嗯?”曾國藩被說得一愣,“老太爺和老爺說什麼了嗎?”
南家三哥道:“其實也沒什麼,小的從家裏動身時,老太爺特意交代,讓小的別動聲色,看大少爺吃醃菜時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如果喜歡,就把苦菜拿出來。如果不喜歡,苦菜就別往外拿了,大少爺肯定是忘了本了!”
“咳!”曾國藩長歎一口氣,許久才道,“以前我不讓家裏捎醃菜,是因為會館包夥食,我是日日夜夜都想自家的醃菜呀!我曾家的醃菜,是曾家興旺的根本哪。在湖南,家家都製醃菜,可像我曾家這種做法的,恐怕還沒有!”
“是啊,靠著幾十畝薄田不僅養活了幾十口人,還供出個大翰林!全國都少見哪!”南家三哥也感慨不已。
曾家的醃菜的確不同於其他人家的醃菜,話得從曾國藩的太爺曾竟希說起。
曾竟希是靠給大戶人家打短工的積蓄買得五分田的,十幾年的光景便累到二十幾畝。為了讓菜地多出些銀子,曾家的醃菜全都用菜根兒、菜葉來製作。如果菜根兒出得少,便用瓜皮洗淨了代替,總要填滿十幾缸。苦瓜原本是湖南最常見也最不值錢的大路貨,湖南幾乎家家都用最好的菜來醃菜,但曾家卻把好的都賣掉,隻用苦瓜根兒來醃菜。
親戚鄰居們見曾家已過得有些氣象,都認為曾家大可不必如此節儉。曾竟希卻說:“菜根兒補腎,苦瓜根兒去火,都是寶哩!”曾家什麼都在變,氣象也是一日勝似一日,但這醃菜的內容卻一直沒有變。湘鄉人都說:“曾家吃菜根兒是吃順口了!”他們哪裏知道,為了能讓曾國藩安安穩穩地在京裏做官,曾家老小一直都在勒緊肚皮過日子。
謹記教誨,勤儉持家
就在這一年,正四品鴻臚寺卿穆同果然被道光帝欽授浙江鄉試副主考。
在翰林院見到禮部的谘文副本,曾國藩感覺出了座師穆彰阿在道光帝心目中的地位。因為穆同雖說也是出身兩榜,但卻是武科,慣玩拳腳,他是一個“四書五經”一竅不通的人。這樣的人竟然也能被外放出去協助主考組織一省的鄉試,不是穆彰阿的作用,又會是哪個呢?
至於穆相讓曾國藩也幫襯幾句穆同的話,曾國藩答應是答應了,但卻沒有做,他也不敢做。但當朝一品大學士、軍機處首輔、道光帝眼中敢說敢做的人物穆中堂,對自己的得意門生還是越發看重了。
穆彰阿知道,穆同於學問上是個大白丁,全京城都知道,相信最聖明不過的道光帝也應該有所耳聞。曾國藩偏偏是京城裏公認的文章高手,而又是得寵的時候,除非他幫襯幾句,穆同的願望哪能實現。這筆誤記了的糊塗賬,竟然使曾國藩仕途順利了許多;想給曾國藩出點難題的人,因礙於穆老相爺的麵子,也都作罷。
穆同身為正四品的鴻臚寺卿,除掉每年的俸祿一百五十兩、米一百五十斛之外,還有世襲的一份俸祿,也將近二百餘兩,再加上恩俸,一年的總收入不會低於七百兩。有士大夫階層的收入,他為什麼還如此看重這趟皇差呢?
原來,欽命典試的官員不僅要從戶部領取不菲的程儀①(主考一般為兩千兩,副主考為一千兩),鄉試結束時,地方上還有一份禮金贈送。鄉試主考一般由兩榜出身的翰林公(也須四品以上的官員)或三品以上文職大員充任,自然是文名鼎盛的文章高手了,鄉試結束後,要由地方上集些錢來孝敬,一般為兩千兩銀子,這等於又拿了一份程儀;至於副主考就可以不拘品級了,但也要是文章出眾之人出任(穆同這種特殊情況除外),一般孝敬一千兩銀子,也和程儀相等。無非一個公開,一個不公開罷了。禮金多由一省的督撫或學政來轉交,名為辛苦費,實帶有賄賂的意思。當時有民謠說:“一任主考官,百姓吃十年”,“京官不外放,窮到能賣炕”。主要說的就是這種灰色收入。
其實,這種不成文的規矩早在康熙年間就出現了,隻是還沒有形成一定的數目。那時候,京官赴省主持鄉試,有的省給一千,有的省給兩千,還有的送五百,主要是看肥省還是窮省。那時的鄉試主考官還沒程儀一說,隻是由戶部出些往來盤纏,年終的恩俸略高一些而已。
康熙帝為了杜絕考試中的腐敗現象,專讓戶部設了程儀一項。官員們自是三呼萬歲,口稱皇恩浩蕩奴才們感激涕零,但地方上孝敬的錢仍然照拿,否則這三年一遇的鄉試,就不能很好地完成;隻是不再明目張膽了。
康熙帝出於體恤百姓之心所采取的這項措施,自認為做了一件於國於民都有益的大好事,卻沒有收到分毫效果,國庫倒成定例地每三年都要拿出老大一筆銀子。
這一年的考評,曾國藩名列一等第二名,奉旨以翰林院侍講兼署翰林院侍讀。
隨著官階的提升,曾國藩的社會地位也提高了,社會兼職於是多起來,比較著名的有湖南在京同鄉會會長、湖南賑災會執事、湖南會館執事、長沙會館館事等,達十幾種之多;很多人都想依附穆彰阿這棵大樹好乘涼,身為其座下第一大弟子的曾國藩,不想受益也要受益了。這是他始料不及的。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運去金變土,運來土變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