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真的一件跟著一件向曾國藩襲來,擋也擋不住。道光帝親自點將,欽命曾國藩充任四川省鄉試正主考,從五品官做鄉試正主考是大清首例,副主考則由官拜翰林院侍讀學士的趙楫充任。趙楫官階倒比曾國藩高,為從四品,這又是自清朝開國以來沒有過的事。
隔了一天,戶部便將兩千兩銀子的程儀送到了翰林院,翰林院全體震驚。胡林翼、陳公源等一般下屬嚷著要吃曾國藩的花酒,曾國藩一笑置之。回到住處,望著這兩千兩白花花的銀子,他的心早已回到了魂牽夢縈的湘鄉荷葉塘。
道光十四年(公元1834年),二十四歲的曾國藩在湖南鄉試得中第三十六名舉人。道光十七年入京會試,不中,隻得怏怏返鄉。在金陵書肆閑逛時,他萬沒想到,這裏竟有他夢寐以求的《明史》出售。他一問書價,不由一喜一憂。喜的是,懷裏的銀子正和書價吻合;憂的是,購了《明史》,便沒了回家的盤費。
他雙手攥著硬硬的銀子,在書肆猶豫了許久,徘徊了老半天,一連走店門兩次,終於還是咬著牙把書買下來。他一邊把書小心地一冊一冊放進擔子裏,一邊悄悄地問書肆的夥計:“小兄弟,這裏可有當鋪?”
夥計用手往斜對麵一指道:“那不是?”接著又吃驚地問他一句:“爺莫不是為了買書要當衣服吧?爺呀,書不看不要緊,衣服不穿咋行呢?”
曾國藩笑了笑沒有言語,挑起《明史》步出店門。他挑著《明史》走進當鋪,當掉長衫,這才到碼頭與人合夥搭了個返湘的船。仿佛是天意,船錢正和他當長衫所得的錢相吻合。他心裏想的是:“坐船不穿長衫可以,碰到《明史》不買可不行!”
船行了三天三夜,他讀了三天的《明史》,睡了三夜的好覺,中途隻吃了船家的幾個火燒。
當曾國藩挑著書一晃一晃地走進家門時,已是狼狽不堪,全家人還以為他遭了劫。
這時的曾家,為供曾國藩求學,已花去了銀子無數,積攢的家底幾近無存,就差借債度日了。轉年偏偏又是閏年。閏年有恩科,可以聯袂會試。
為了能讓曾國藩不錯過二次進京趕考的機會,星岡公賣了三次地還差著十幾兩的缺口,曾麟書也急得連著幾夜不能入睡。曾麟書時年已近知天命,他知道自己是天生秀才的氣數,不要說進士,就是舉人,也是無望了。但是,他要從兒子身上補上這缺憾。兒子已經是舉人,離進士隻一步之遙了。可是,銀子……
這天正好南五舅來探望星岡公,見曾家大小愁眉不展,知道是為子城進京的事發愁。南五舅沒有言語,回家後硬是把家中全靠它耕種的一條尚未長成的半大乳牛拉到集上賤賣了,並連夜把這賣牛錢送到曾家。盡管這十幾兩銀子曾麟書很快便還了過去,但這件事,卻給曾國藩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自己這進士,中得不易呀!
臨進京時,曾國藩就已下定了決心:這進士考不中便罷,若中了,就一定十幾二十幾倍地報答親人、家鄉人對自己的厚愛。可是幾年下來,他非但沒有實現這理想,相反,倒讓家裏又給自己填補了偌多銀兩。
盡管星岡公一再壓著家裏人不準講閑話,還一再在信裏給孫子打氣,說不經清苦貧寒,磨礪不出好官,但曾國藩的心裏一直不好受,親戚們也都有老大的意見。
中試第二年的八月,曾國藩請假回湘謝師省親,家中的一場爭執使他銘心刻骨。
這時的曾家,在星岡公的全力操持下,又能用起長工了,而曾國藩的弟弟們也都請了先生,在湘鄉,儼然一副大家氣派了。這都是星岡公持家有道所致,沒一筆外財,十幾缸菜根兒所製的醃菜便是佐證。
話題由曾麟書提起來的:“寬一點了翰林,翰林可都是應著天上的星宿哩,湖南一共才出過幾個翰林!湘鄉這十幾年裏出過一個嗎?點了翰林可就是皇家的人了。我看趁寬一回來,就再豁出去一把,把院落擴一擴,房子也就勢修繕一下,再給寬一起一個書房吧,以後回來省親也有個待客的地方。預計要買的地,我看就算了吧。寬一用不多久就得做官,翰林出來做官,我看最差也得是個道台、知府什麼的。就算是知府吧,還愁沒有銀子用嗎?就算將來放個最不濟的縣太爺,三年還能弄他幾萬雪花銀子哩!”
此時的曾麟書,仍長年在外坐館,已是一把胡須的人了,拖著一口長腔,教著七八個鄉間子弟,一年得個三五十兩的束金,口裏整天“之乎者也”個沒完。曾麟書深知,科舉道路的艱辛,所以對功名看得尤比別人重些。兒子替老子爭了光,他自覺有種優越感,所以就先行發言。
“是啊,妹丈說的是這個理兒。”曾麟書的內兄江超益,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也說,“子城點了翰林,真就是天上的星宿哩。何況生子城時老爺(指曾國藩的曾祖竟希公)夢見蟒蛇入懷,院裏老古槐也枯死了。子城肯定還是個大號的星宿哩!修修門麵再起幾套院子我看行。”
“那我明天就安排備料,早動手早利索。”曾麟書的二弟曾驥雲快人快語。此時,全家都相信出了個翰林公,好日子就快來了。
看著大家興高采烈七嘴八舌地亂講一通,比較冷靜的老太爺曾星岡終於咳嗽了一聲。這是星岡公要說話的前兆,大家再熟悉不過,廳堂馬上便靜下來。
老太爺滿頭銀發,雪白的胡子飄飄灑灑,兩隻三角眼永遠都有一股寒光射出來,不怒自威。曾國藩的形象和祖父極其相像。
曾星岡用手撫了一把胡須,他說話的聲音絕對不像年已古稀的老人:“莊戶人的本分是什麼?老祖宗曾參雖然是個聖人,但沒過三代就已經敗落下去以農為業了。到寬一這一世,已是七十代了,我曾家一直以農桑為業。莊戶人的本分是種田種麻,種好田漬好麻,想辦法讓田裏多打糧食、多出麻。而吃皇糧當官的職分是什麼?是替皇家辦事,替百姓排解冤屈。
“無論何朝何代,都越不過這個理兒。寬一現在僅是點了個翰林,前程還早著呢,離當官更差一大截子。別說眼下當不了官,就是立馬放了知府知縣,這一大家子也不能全靠他養活。做官不能長久,有鐵打的衙門,聽說過鐵打的官嗎?種好田,持好家,才是最根本的。你們幾個知道皇上給縣太爺的俸祿是多少嗎?才三十幾兩銀子呀。剛才麟書說,最小的縣太爺一年也能有萬兒八千的進項,做這樣的官老百姓還有活路嗎?我家幾代人受官府欺壓,難道還要讓寬一欺壓別人嗎?再者說了,沒有當官就先想到弄銀子刮地皮,這怎麼能當好官呢,這樣的貪官從古到今又有幾個有好下場呢?訂下的那塊地明天就去交訂金,院子房子嘛,就不要修繕擴充了。至於再給寬一起幾間會客用的房子,反正現在也不急著用,也等一等再說吧。我們這樣的莊戶人家,招搖不起呀!”
曾星岡的一番話,把全家人的嘴都封住了。
曾國藩把祖父的這番話作為他一生的座右銘,時時回味,竟至回味了一生。
他知道祖父的格言:做官就做個千古留名包文正公似的好官;做人,就做個曾參一樣的大聖人;種田,就做個百裏挑一的好莊稼把式。
曾國藩清楚地知道,幾年來,為了能讓自己這個翰林公安心在京城讀書、做官,全家人一直都勒緊腰帶過日子。湘鄉達到曾星岡年歲的人,一般的人家,都要給備頂小轎,但星岡公就是堅持坐躺椅而不乘轎子,嫌轎子費銀子。早就該修繕的房子,也一直拖到他升授翰林院檢討的那年八月才草草地修繕一次。
知道曾家根底的人都說星岡公持家有方,多數人則說曾翰林家真能裝窮。最近聽弟弟們來信講,連最親近的南五舅,都不大登曾家的門了。
“門檻高了哩,兒子在京裏做著大官,大把的銀子往家裏偷著運,還裝窮,是怕窮親戚登門求借呢!”南五舅逢人便說,心裏很是憤慨。可是南五舅的大恩,曾國藩一生一世都是不敢忘懷的。
道光帝派曾國藩主持四川鄉試
望著這白花花的兩千兩程儀,曾國藩喃喃自語:“滴水之恩湧泉報,湧泉報啊!”他攤開紙,決定給家裏寫一封信。
“不孝男國藩跪稟祖父母並父母親大人及叔父母大人萬福金安:
奉皇上聖諭,授不孝男為今歲四川鄉試主考,此舉不僅大出不孝男之料,也讓滿朝文武驚訝。大清開國至今,已曆八朝,尚未有一次鄉試由五品官員做正主考,而由四品官員做副主考。真不知我祖積了何等陰德,竟讓不孝男承受如此浩大皇恩雨露。
典試程儀已付男手,為兩千兩,白花花一堆。男自蒙天恩於道光十八年入翰林院始,已待京師五載,一直節衣縮食,唯恐糜銀過多招致親友怨憤,而家族上下卻為此背上偌大的虛名,好似每年都能偷運一些金元寶回去藏起來,以致有恩於曾家的人都口出怨言。不孝男一直惶惶不安。不孝男決定留下四百兩以作入川回京之盤費,餘下一千六百兩悉數由回鄉省親的長沙籍翰林院檢討張維元兄帶回去。
請按此數分配:南五舅二百兩,如不收,則由父親用此銀買上幾畝好田轉贈南五舅。五舅年已七旬,膝下之子又糊糊塗塗,近又添心口痛,晚景如此淒慘,不孝男如不抓緊報答賣牛送男進京之恩,怕要來不及了。另外再拿出二百兩,由諸弟中一位買些實惠的東西分贈給鄰居們,讓他們也沾些天恩。請再撥出五十兩專供祠上花費,以消男五年來對祖宗之大不敬。還有哪位親友男沒有想到請父親做主辦理。
愚男謹記祖父大人的教誨,抱定‘做官不做斂財之官’的宗旨,不敢妄存貪贓枉情之念,以報皇恩。不孝男在京覓得幾本請帖,頗好,一並捎回,望諸弟臨習時萬莫弄亂。這幾本前代的請帖已存世不多,至囑。男不日即起程赴川,一路謹記我祖‘不走夜路,不獨爬惡山’之遺訓,總會佑我順利入蜀的,請大人及諸弟勿念。
男謹稟”
正午時分,道光派人來傳他到禦花園的後書房裏,見麵之後道光帝道:“曾國藩哪,四川鄉試約定於九月中旬,你準備何時動身入蜀啊?川路崎嶇,可要走些日子。太白詩雲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嘛。”
“回皇上的話,”曾國藩垂手低頭回答,“臣想不日請旨入蜀。走山東河南,然後轉湖北水路入川,一百天總能到成都。臣擬於明日同趙大人到禮部請調鄉試題目,請皇上定奪。”
“嗯,”道光帝點點頭,“你想得很周密。不過嘛,朕自登大位以來,還沒有出過京師半步。原本一年一次的木蘭秋獮,因糜銀過甚,沿途擾民不安,朕都取消了。各省的吏治人和,朕隻能靠想象了;和列祖列宗比起來,慚愧呀!四川是偏遠的省份,同時又是大省,朝廷對那裏的情況隻知表不知裏,對民情吏治,朕隻能從總督衙門和巡撫衙門的折子中來了解。曾國藩,朕說的對不對呀?”
曾國藩露出欣喜的臉色道:“皇上英明!皇上能想到這些,肯定就已經有了相應的治理措施,臣替蜀中百姓謝過皇上!”隨即跪地磕頭,說道:“皇上如此英明,真乃大清蒼生之福!”
道光帝判定眼前的這個漢人不是在恭維他,是在講肺腑之言,臉上難免生出一種豪氣。他沉吟片刻,才道:“曾國藩哪,起來講話吧。”見曾國藩爬起來,接著說道:“你認為要把四川治理好,應該從何處下手啊?”
曾國藩略一思忖,道:“回皇上話,臣對下情不甚了解,不敢在皇上麵前妄言。但臣以為,曆朝曆代,治民不如治吏,治吏是第一要務。像貞觀盛世,我朝康乾盛世,無不在吏治上下工夫,成效也顯著些。”
聽了曾國藩的話,道光帝心下甚喜,讚許地點點頭:“曾國藩,朕看你最近又長進多了。朕想讓你明日就動身。關於四川鄉試的考題嘛,就讓趙楫一個人負責好了。朕給你配兩名侍衛先行入川,怎麼樣啊?”
曾國藩急忙跪倒:“臣遵旨!臣不知皇上為何讓臣先行入川?”
道光帝哈哈笑道:“你現在已經是五品官員了,官職不算小了。朕讓你先行入川,是想讓你替朕實地考察一下沿途的吏治民情。朕自登大位以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朕早就想親自實地考察一下。現在看來,朕的這個想法是過於天真了。這也是朕讓你入蜀典試的原因。”
曾國藩一聽這話呆了一呆,猛然跪伏在地,道:“臣不敢領旨!”
道光帝愣了一愣:“你怎麼不領旨呢?難道要抗旨不遵?”
曾國藩道:“臣不敢。臣鬥膽問皇上一句,您讓臣用什麼身份去四川呢?”
道光帝一笑:“這還用問,四川鄉試主考官哪。你糊塗了不是!”
曾國藩不慌不忙答道:“回皇上話,四川鄉試主考官怎麼能考察沿途的吏治民情呢?臣不過京師一從五品翰林侍講,出京也是臨時的鄉試主考,名不正言不順,請皇上明察。”
道光帝反問:“那依你的意思……”曾國藩答道:“回皇上話,臣以為,考察幾省的民情吏治豈是小小的五品京官所能幹得了的事!依臣看來,要做這樣的事情,非三品以上的大員不可!請皇上明察。”
道光帝忽然笑了起來:“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不過,你隻是替朕偷偷地考察一下地方上的事情,又不是去拿人,回京跟朕說說情況,這差就算交了。”
曾國藩長出一口氣,道:“皇上的意思是讓臣隻是走一走看一看,什麼都不用管,這樣的話,臣就敢領旨了。”
道光帝離開龍書案,長歎一口氣道:“咳!好像是這樣。要真是這樣,朕讓肅順隨便從宮裏派個人也就行了。曾國藩哪,朕可是對你寄予了好大的希望啊!你下去候旨吧。”
“謝皇上。”曾國藩站起身,慢慢地退出禦書房。
曾國藩回到府邸不久,曹公公帶著一名太監便走了進來。
“翰林院侍講曾國藩曾大人接旨……”曹公公人未進門聲音先到。
曾國藩和周升急忙跪倒接旨。
曹公公打開聖旨,一字一頓地念道:“內閣奉上諭:欽命翰林院侍講、欽點四川鄉試主考官曾國藩於入蜀途中,考察當地吏治民情,便宜行事。有貪贓枉法者,有權請旨革除。欽此。”
曾國藩把聖旨跪接在手,頓時感覺千鈞般重。曹進喜扶起曾國藩,笑道:“曾大人,皇上讓奴才轉告大人,大人一路務望小心行事。曾大人,您老不要讓聖上失望啊!”
曾國藩明白,道光帝是擔心自己仗著聖旨沿途行不法之事,於是急忙道:“請公公轉告皇上,本官謹記皇上教誨,絕不敢行不法之事。”
曹進喜這時對著身後的太監道:“三兒,給大人吧。”又對曾國藩道:“皇上特意從內務府給大人又撥了兩千兩銀子,請大人點收一下,奴才好回去複命。大人哪,為這多撥的兩千兩銀子,奴才也給大人說了不少好話呢!”
曾國藩急忙對周升道:“周升啊,快接過來送進內室,再拿二十兩讓兩位公公回去喝杯茶。”
周升把銀子放進內室,再出來時,手上已是托了二十兩銀子。曹進喜假意推讓了一下,才笑眯眯地把二十兩銀子收在懷裏,說道:“曾大人一路保重。”同當值的太監推門出去了。
曹進喜知道曾國藩是清苦京官,比不得王公大臣,一分不賞也在情理之中,所以賞多賞少全不在意。這也是曹進喜區別於其他太監的地方。曾國藩和周升把兩位公公送到門外上轎。
到了晚上,曾國藩秉燭擬就《補侍講缺呈請謝恩狀》,向皇上表明心誌。謝恩狀封緘好後,曾國藩讓周升將銀兩打點了一下,又讓他在貼身衣服裏麵縫上一個布兜,是專為揣聖旨的。周升樂顛顛地翻出針線包,又手忙腳亂地剪了一塊花布,也不知是不是閑置的,拿針在手,仿佛拿了一個棒槌,咬牙切齒地縫了半個時辰,總算有個兜的樣子。曾國藩是邊看邊笑。主仆二人忙到很晚才安歇。
次日一大早,整個京城尚在夢中,曾府門前的巷筒子也還有些黑暗,一名禦前太監領著兩個高矮不等的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曾府。曾國藩已用過早飯,周升正打開大門往外掃樹葉子。無論睡多晚但必須早起,這是曾星岡給曾家大小定的規矩,幾代不變。
“奴才叩見曾大人,”當值太監同著兩個人和曾國藩見過禮,“這兩位是皇上讓肅大人派過來保護大人安全的,祝大人一路順風。大人如無別的吩咐,奴才這就回去交差了。”
太監說完,也不等曾國藩客套,轉身便走了出去。周升連太監的麵容都沒看清,更談不上送。曾國藩心頭一熱:皇上想得太周到了!
曾國藩讓周升在書房放了凳兒,重新和宮裏來的兩個人見禮,請教尊姓台甫。
個子高些的一邊施禮一邊道:“恩賞四品頂戴禦前二等侍衛卑職長順,受散秩大臣奉宸苑卿肅大人之命,特為大人伴差入蜀。”矮個子的剛要講話,長順卻搶先一步說道:“台莊,和卑職同在禦前效力,是五品頂戴三等侍衛。”
曾國藩一愣,半天做聲不得。長順口裏的肅大人,便是當今鄭親王端華的弟弟肅順。肅順是宗室,字雨亭。於上年考封三等輔國將軍,授散秩大臣、奉宸苑卿,管理紫禁城內的侍衛和紫禁城外的護軍。台莊也不是尋常侍衛,他的祖上不僅得過“威猛巴圖魯”封號,還賞穿過黃馬褂。以上這些,不獨曾國藩知道,京師百姓也都知道。
其實,從這兩個人一進來,曾國藩就發現這不是兩個等閑人物。且看長順的裝束:長順原本臉長眼大,加之年紀輕,也就二十幾歲的樣子,卻偏偏戴著頂大簷帽子,雖是短打扮下人模樣,腰間竟吊了塊價值連城的玉佩。就這塊玉佩,讓人一眼便能認出是宮內之物!手上的玉石扳指兒也奇巧得很,紋路不僅細,圖畫也特別清晰耀眼,決非市麵之物。青衣皂褲,裏麵都露出雪白的襯子,要是伺候他的人少,決難這麼幹淨利落。
台莊的年紀和長順不相上下,雖也是青衣皂褲,但一看腦後的那條油光錚亮的辮子,不吃大魚大肉斷難長成。尤其是兩個人看人的眼神,似看非看,全不管麵前人的反應,說白了就是目中無人。曾國藩越想越蹊蹺,這哪裏是伴差保護,分明是隨行監督!
曾國藩的一顆心,開始一點一點懸起來。他同時告誡自己,此行一定要銳氣藏於胸,和氣浮於臉,才氣現於事,義氣示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