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違紀高官越查越多(3 / 3)

見曾國藩沒有言語,杏花便停下腳步,不肯再往前走,隻用手往裏麵一間掛著一枝菊花的房間指了指道:“季大人就在那房裏設席。”便嘟著嘴轉身離開,一臉的不高興。

曾國藩幹咳一聲,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到了門首,掀開簾子便走進去,舉目一看,卻原來是工部從五品員外郎滿人季橋在這裏設席作樂。席間一共坐有六個人,每人的旁邊都有一個姑娘斟酒夾菜,好像開席不久。

曾國藩看了又看,隻認得一個季員外,另外五人,則眼生得很,又都著便服,不知是官是民。

曾國藩不敢唐突,隻對季橋點一點頭,一個侍衛便近前一步,小聲道:“季大人把官照交出來吧。等小的動起手來,事情就鬧大了。”

季橋望了望曾國藩,一句話也沒講,便從貼身處把官照拿了出來,遞給侍衛,禮也沒施一個。

曾國藩知道這是滿人一貫的習性,也不計較,便帶上侍衛直奔標有桃花的房間,看看是戶部的哪位官員在此尋歡。掀簾走進去,卻原來是賞三品頂戴的戶部郎中滿人官文官大人。

曾國藩先就一愣,他沒想到皇族近枝的人也要來這種地方,尤其像官文,世襲的軍功,以侍衛晉身,是大可在府邸叫局取樂的,他怎麼……再看席間的幾人,卻原來都認得,依次為:兵部郎中朱全太、兵部員外郎表中、國子監祭酒江依、翰林院侍讀鞏生。

官文幾個正談得高興,猛抬頭看見曾國藩走進來,官文先就把坐在腿上正大耍其嬌的姑娘一推,站起來忙施禮,口裏道:“曾大人來巡夜,老哥先向大人問安了。”

曾國藩忙道:“本官沒有穿官服,不敢受官大人的大禮。不過奉差巡夜倒是真的。官大人哪,您老往這裏一坐,本官可就犯了難了!”

其他幾位官員這時也都站將起來,紅著臉不發一語,滿臉窘態。

官文連連道:“老哥該死,老哥該死!老哥情願交出官照,聽候上頭發落。”說著就摸出官照遞過來。

曾國藩把官照接過來遞給侍衛,口裏道:“本官這裏謝過官大人。官大人出身名門,前途非一般官員可比,望大人好自為之。”

官文被說得諾諾連聲,汗流滿麵。侍衛這時對另外幾人道:“幾位大人也把官照交給小的吧?”這一夜,曾國藩共收繳官照十七張,收獲頗豐。

回到都察院後,他連夜把這十七名官員記錄在冊。至於如何處分這些官員,那就是吏部的事了。回到府邸,已是半夜時分,曾國藩的敲門聲,倒把正在瞌睡的周升嚇了一跳。

第二天,他到太常寺便給道光上了個“都察院值日巡夜有名無實”折。有理有據地指出都察院曆年積弊,折中寫道:“我聖祖始設都察院,專為整肅官紀,是因事設院。我都察院官員自當勤勉奮進,斷不可枉費我聖祖之一片苦心。”折中對改變都察院目前的現狀提出了自己的設想。這是曾國藩入京以來第一次單銜奏事,心中有說不出的愉悅。

三天後,吏部谘文到案:官文降一級在戶部留任,同席鞏生降二級並罰三個月的薪俸。餘下的十五人,有罰一個月薪俸的、有罰兩個月薪俸的,全部受了處分。在違紀的這十七人當中,官文的頂戴最亮,處分卻最輕,這一是因為他是戶部的官員,二是沾了他是皇族近枝的光,三是占了品級大缺分小(三品官位任著五品官的職)的優勢,加之官文平時官聲的確不錯。

但鞏生的處分卻最重,不僅被降了二級還被罰了三個月的薪俸。鞏生雖是漢官,卻專門結交滿人貴族,對漢官則橫豎不放在眼裏,吏部的漢官們早就瞧他不起,一直在尋找機會整治他。翰林院的漢翰林們對他都嗤之以鼻。這一次,他憑空受了這個處分,黃子壽先就樂個不得了。

曾國藩告了一天假,帶上兩名侍衛去了報國寺。

一真長老已回來多日,一見曾國藩及隨帶的侍衛,一真長老就知道曾國藩又升了官,自免不了一番寒暄,午間又擺了桌素席算是給曾國藩賀喜。

席間,一真先大談一路的風光和五台山文殊院的變化,哪知曾國藩是有備而來。話題很快便談到賈仁叫局夜宿報國寺的事上。

一真自知躲不過,便道:“想那賈仁是滿京師都公認的道學先生,天下士子也是依了樣子把他做榜樣來學的,誰會料到他竟然糊塗到帶了局子背著自家娘子來我報國寺混鬧!老衲是惹他不起的,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曾國藩道:“晚生也知道他有些聖恩,京官們也都有些怕他。可晚生就是不明白,像他這樣的朝廷重臣是大可在自己府裏叫局吃酒的,哪裏又敢管!”

一真道:“大人糊塗了。賈大人是京官心目中的老虎,你可知他的夫人是什麼?是武鬆呢!你看他在外麵道貌岸然不可一世的樣子,回到家裏連丫環都不敢正視一眼喲,他還敢叫局!除非他不想活命了。”

幾句話,把曾國藩說得一口茶水噴到地麵上。

一真又談了一會兒五台山盛會,曾國藩忽然道:“大師,晚生此來一非度假二非養病,是有一事相求的。那賈大人如來進香,能否著人通知晚生一下?晚生想當麵規勸賈大人幾句話。”

一真連連道:“大人萬萬不可如此!賈仁這件事非比尋常,受害的可能是老衲。何況,賈仁不是一般官員,如果惱將起來,大人又如何收場呢?”

曾國藩笑道:“大師多慮了,晚生與賈大人同朝為官,晚生是以正言相勸,他如何能惱呢?何況這件事晚生也知道與大師幹係太重,晚生想個法子把大師撇清就是了。”

傍晚,曾國藩的轎子離開報國寺,一真送到山門方回。

回到府中後,曾國藩見廳堂裏有幾個人在高聲談話,就問周升:“誰來了?”

周升垂手答道:“是左孝廉,來了一天了,幾個翰林老爺來訪大人,大人不在,就陪左相公拉話。”

曾國藩急忙走進廳堂,見左宗棠一身簇新的袍子,正大模大樣地和黃子壽、李鴻章、郭崇燾談論兵書戰策,左宗棠滿嘴唾液橫飛,顯然正在興頭上。

“哎呀,季高!”曾國藩不及更衣當先去拉左宗棠的手,“如何不讓周升去報國寺知會一聲,累你苦等!”

左宗棠先端詳一下曾國藩的頂戴,又看了看身上著的九蟒五爪官服,這才道:“怪不得家鄉事也不問了,原來是升了官了!再不是以前的曾滌生了!”

翰林們一見左宗棠言語唐突,便都訕訕地起身告辭。

曾國藩知道左宗棠的爆豆子脾氣,也不怪他,隻解嘲似地笑了笑。侍衛走進來替他更衣,又沏了一壺一等的湘妃茶,這才退出去。

曾國藩坐下來,這才笑道:“季高啊,哪個又惹你了?”

左宗棠瞪起大眼睛道:“都是你惹的禍!”眼圈一紅:“好端端的知府大人給斷送了!那劉向東是你的進士同年啊!無冤無仇,你害他作甚!”

曾國藩一愣:“劉向東咋了?”

左宗棠頓了頓足道:“讓那張也狗官害死了!”

“什麼?”曾國藩大吃一驚,“好好的,如何便把他害了!”

左宗棠長歎一口氣,細細講起來。

參奏惡官張也

曾國藩離鄉回京的第二天,左宗棠才訪友歸來,一見案上有曾家的訃告,知道老太君沒了,就急忙趕到湘鄉,還是晚了一步。隻好由曾國華、曾國荃陪著,到老太君的墳上哭了一場。

當晚,左宗棠和羅澤南、劉蓉會在一處。三個人在酒桌上,羅澤南便把曾國藩臨走時說的話對左宗棠講了一遍,講不全的地方由劉蓉在旁邊補充,左宗棠也讚成這樣做。三個人便夥著到知府衙門去找劉向東。劉向東這日偏沒什麼公事可辦,正一個人坐在簽押房裏悶悶地想心事。

聞報,急忙把三個人迎進來。禮畢升炕,當差的一名小廝捧了茶進來,擺好,又退出去。

不待左宗棠講話,劉向東道:“三位肯定是為張也的事而來,曾滌生是把我給纏上了!其實,張也殘害百姓本府又何曾不想揭參他,若鬧到京裏,不要說本府,就是穆中堂怕也脫不了幹係!隻是,沒有證據,你讓本府如何揭參!見過曾滌生,本府一直思量來著。”

左宗棠道:“隻要府台大人有這句話就可以了,證據由我們搜集,隨便三五天,搜集十幾件很容易。”

劉向東這時又道:“請三位回去後務必小心行事,萬不要讓張也那廝知曉。參稟上去,就算撫院不準,我等也有回旋餘地。我這衙門裏也有張也的內線,為保得這事成功,我就不讓公差參與了。”

羅澤南道:“此事何須公差參與。府台大人隻要把張也的劣行具稟上去,總算能為自己洗刷些幹係!就算我等進京告禦狀,也與府台大人無關了。說不定,因為府台大人揭劣有功,皇上還能放個實缺呢!”

劉向東苦笑一聲,道:“做官難難做官,能保得隔三差五有個缺分就知足了!”

用過午飯,三個人離開知府衙門。左宗棠徑回湘陰,羅澤南和劉蓉轉回荷葉塘。

羅澤南讓門下的十幾位弟子在湘鄉搜集張也的種種劣行和殘害百姓的證據。不出三天,便搜集到強買良家女子、賑銀不放卻私放高利貸、引誘富家子弟吸煙賭錢等六七件惡行。羅澤南挑緊要的一一寫上,又聯絡了十幾家鄉紳具了名,這才送進知府衙門。劉向東更不敢怠慢,急忙寫了揭參稟文,連同羅澤南的控狀,著一名貼身的小廝,乘著夜黑送進巡撫衙門。真個是神不知鬼不覺。

小廝很快趕回來,言明已將密函親自遞到衙門文案師爺的手上,劉向東這才把一顆懸著的心落下來。從具稟和控狀到巡撫衙門的那一天算起,劉向東便日日盼夜夜盼,整整盼了一個月,望了一個月,巡撫衙門卻一丁點兒動靜都沒有。劉向東的一顆心再次提起來。

左宗棠這日到知府衙門來探動靜,正趕上劉向東和家人在內室用飯。劉向東一見左宗棠,急忙又讓廚下添了兩個葷菜。

左宗棠當下也不客氣,更衣升炕。劉家娘子及兩個半大孩子已用完飯,都隨娘進臥房去了,剩下向東、季高兩個也好放開嗓門兒說話。

酒至半酣,當班衙役忽然通報,說湘鄉縣張父母的管家在簽押房要見大人。

劉向東隻好放下碗筷,和左宗棠說一句“季高啊,李師爺先陪你”,便走出去。

一會兒,胖胖圓圓的李師爺便走進來。一見左宗棠,卻是認識的,便施禮問安,然後就一屁股坐到炕上,拎起酒壺先給左宗棠斟滿,自己也斟了一杯。

李師爺一杯酒剛下肚,劉向東走進來,將帖子往左宗棠麵前一摔,道:“這個張也,真不知耍的什麼把戲!沒理沒由的,明日要請我去吃什麼螃蟹!我替羅相公給巡撫上的控狀,也不知什麼地方出了差錯,眼看著四十天過去了,竟一點反應都沒有!咳!”劉向東當著師爺的麵,沒敢把參稟的事露出來。

左宗棠沉思了一下,忽然放下酒杯道:“該不是張也聞到什麼風聲了吧?敢是要和你套交情?”

李師爺道:“左孝廉哪,不要說東翁替人遞了個控狀,就算東翁親自參他,他也未必怕東翁。”

左宗棠一拍桌子道:“你明日就走一趟湘鄉,當到屬地視察,看他能把你怎樣!說不定,還是好消息呢!”

“好!”劉向東終於咬咬牙道,“我一個兩榜出身的人,不信他能吃了我!本府明日就走一趟湘鄉!”語畢,張開大口喝幹酒杯裏的酒。

左宗棠卻不再言語,劉向東的一句“兩榜出身”傷了他的自尊。

劉向東也馬上發覺失言,便用別的話岔開。

當晚,左宗棠宿在知府衙門的師爺房裏。

劉向東第二日午後便去了湘鄉,回來後也還是好好的。左宗棠當時就斷定,這張也肯定是怕了劉向東、在和劉向東拉交情了。劉向東也是這麼想的,哪知赴宴歸來的第二日,劉向東便上吐下瀉,病勢來得極其凶猛。左宗棠請遍了長沙的名醫,都說是中毒的症候,挨了七天,便撒手人寰。訃告發出去,張也是第一個奔喪的人。那張也在向東的靈前,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哭了個呼天搶地。左老三眼望著張也,氣得是三屍暴跳,七竅生煙,卻又奈何他不得。

最後,左宗棠憤憤道:“滌生,你說,這還有王法嗎?”從衣袋裏摸了半天,摸出幾張紙來,往曾國藩的麵前一摔,接著說道:“這是本人花了一個月時間集的萬民折子。劉向東死得冤呀!”一句話沒說完,豆大的淚珠兒奪眶而出。

曾國藩把萬民折接在手上,隨口叫一聲:“周升啊!”

門外答了聲“嗻”,兩名叫李保、劉橫的侍衛出現在門口。

曾國藩知道周升是專職的門人,看門之外的任何差事,都已和周升無關。

他對那二人說道:“你們兩個打掃出一間幹淨的房子,我要祭奠劉撫台。告訴廚下,我要素食三天。你們兩個去辦吧。”

李保、劉橫兩個再次答應一聲“嗻”,便恭恭敬敬地退出去。

望著兩名侍衛的背影,左宗棠卻長歎一口氣道:“滌生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玩這些虛套子。祭奠劉向東,向東就能升仙了?素食三天就報仇了?你什麼時候不再這麼迂腐,大清國就有救了!”

見左宗棠毫無顧忌地大吵大嚷,曾國藩猛地瞪圓了三角眼,厲聲道:“左季高,這是曾府,請你自重!”

左宗棠正有一肚子氣無處發泄,一聽這話,嗷的一聲便蹦起來:“好你個曾滌生,官至三品了是不是?成了大清棟梁了是不是?你以為你是誰?你這三品官都不如滿人的一條狗金貴!早知你是這麼個廢物,我左季高帶著鄉紳來京控①也不找你!”說完,拔腿就走。

曾國藩大吼一聲:“你給我站住!三品京堂的府邸豈是你這鄉間舉子說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喝茶,待本官祭奠完了劉黃堂再和你算賬!”說完大步走出廳堂,把脾氣暴躁的左宗棠一人丟在客廳喘粗氣。

曾國藩來到門房小聲對周升道:“左相公想罵就罵,不要理他。記住,就是不準他走!告訴李保、劉橫,給我看住他!”

說完,這才去祭奠劉向東。

左宗棠愣了半天,一個人自顧道:“人心難測,人心難測啊!”抬眼欲找他帶來的那份萬民折,卻哪裏有一絲蹤影?早被曾國藩隨手袖起來帶走了。左宗棠又是一番恨個不了。

他推門走出廳堂,想找曾國藩要回那份他花了一個月時間才集成的萬民簽字的折子,卻見周升垂手在門邊站著。

他與周升是認識的,所以隻點點頭,便道:“煩你把你家老爺叫過來,我和他隻講一句話,便再不煩他。”

周升笑道:“左老爺,我家老爺與您老是平生至交,我家老爺是讓張也那廝氣的才發的火!我家老爺邊給劉大人上香邊哭哩!您老還是回廳堂喝茶去吧。”

這時,李保、劉橫也笑著走過來,一邊勸一邊就一人架住一條胳膊,把左宗棠架回廳堂。左宗棠掙了幾掙沒有掙開,也隻好聽便了。

不大一會兒,廚下開始往廳堂擺飯,不僅有肉,還有魚,曾國藩也沉思著走進來。家人退出去後,曾國藩道:“左老三,飯都擺上桌了你還不抓緊用!?你進京敢則就是跟曾滌生賭氣來著不是?用完飯,我倆還得圍上三局呢!”

左宗棠恨恨地望一眼,沒有言語,氣顯然沒消。

曾國藩接著道:“季高啊,其實你說得對!素食三天又能咋呢?劉向東實實是讓我害了!先用飯,然後到書房好好計議一下。咳!”

左宗棠這才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沒等咽下早撲地一聲吐了出來。

左宗棠大叫道:“滌生啊,你這是打哪兒沽的酒啊!怎麼淡得跟白開水一樣啊!我左大官人千裏迢迢來看你,你不能花點銀子備瓶女兒紅啊?”

曾國藩扒口飯道:“你還是將就喝一口吧。你也不是第一次來,何曾見我備過酒?見你來了,周升肯去沽幾斤,少荃他們何曾喝過半滴酒?在我這裏,除了飯就是茶,酒是不備的喲!”

“罷罷罷!”左宗棠端起飯碗,“左老三喝一回酒挨你一回訓,我也吃飯吧!”飯後,兩個人在書房邊喝茶邊商量,計議了大半夜,才進臥房抵足而眠。

曾國藩將彈劾湘鄉縣正印張也殘害朝廷命官、橫行鄉裏、欺上瞞下、盤剝百姓的折子連同萬民折用都察院副都禦史的名義呈上去。

當晚,道光帝便在寢宮召見了曾國藩。

禮畢,曾國藩抬起頭來打量臥榻上的皇上,見道光帝比上次召見時越發瘦了許多,所幸精神尚好,臥榻旁邊幾案上的折子,足有一尺厚。

一想到病成這個樣子的皇上還要處理軍政大事,曾國藩不由自主地眼圈一紅,兩行淚珠簌簌而下。他低下頭,不敢再看皇上。

“曾國藩哪,”道光帝手握著曾國藩早上呈的折子,“你的折子朕看了。朕召你來是想讓你去處理一下湖南的事情。張也橫行鄉裏,湖南巡撫衙門竟隱匿不報。看樣子,湖南的吏治已是敗壞到極點了。”

曾國藩急忙叩頭道:“稟皇上,臣可是籍隸湖南哪。”

道光帝苦笑一聲道:“朕又何曾不知你是湖南人,按我大清律例,湖南的事情你是應該回避的。可朕想了半天,還是讓你去吧,朕相信你能把湖南的事情辦好。朕決定讓官文和你一起去,算是監差吧,有事也好有個商量的人。祖宗的家法大清的例律也不能一成不變哪。就算個例外吧!曾國藩哪,朕這次給你臨機處置的權利。你下去吧,朕明天就讓軍機處擬旨發往湖廣總督衙門和湖南巡撫衙門,你和官文後天就出發。”

監差官文何許人也?

官文字秀峰,王佳氏,滿洲正白旗人,比曾國藩整整大十三歲。和肅順一樣,是滿人貴族中比較優秀的一位。官文由藍翎侍衛進身,現雖是戶部郎中,卻是正三品頂戴。官文久曆京師,以圓滑著稱,左右都能逢源,聖恩雖不是太盛,卻也無人敢惹。

當日回到府邸,左宗棠正一個人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等得已是不耐煩,當下一見曾國藩的轎子進來,好似憑空裏掉下個可心的人兒來,也顧不得曾國藩還沒兩腳落地,劈頭便問:“可有眉目?”

曾國藩走下轎子,把頭搖了三搖,一聲不吭,快步進了書房。

左宗棠愣怔了許久,終於仰天長歎一口氣道:“這大清是沒得救了!罷罷罷,隨這些貪官汙吏鬧騰吧,看他這江山還能挺多久!”一個人也不說話,低著個頭踱進廳堂,隻管發呆。

李保這時悄悄走過來,笑著道:“左孝廉,大人請您老進書房裏用飯呢。”

左宗棠坐著沒動,口裏卻冷冷道:“謝了!讓他一個人受用吧,我吃不下!”

李保仍舊不急不惱,說道:“我家大人說,用完飯,還要收拾一下路上用的東西。明日一早,大人還要去湖南查案呢!”

“什麼!”左宗棠霍地站起身,“這個曾滌生,他如何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