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李無中把我叫醒。

在無極觀的時候,要是有師弟敢在我睡覺的時候把我吵醒,我一定會揍他一頓,然後罵他個狗血淋頭。現在的我一點脾氣都沒有,不是不敢,隻是不想。

在我眼中,他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對著行屍走肉發泄,隻會浪費自己的口舌。穿上夜行衣跟他出門,這次我知道要去幹什麼,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又是高牆大院。

門前的燈籠散發著微弱的光,照在門匾上,鍍金的朱府二字在漆黑的夜色裏顯得格外清晰。

偌大的院子,假山小池曲徑,應有盡有。倘若是來遊玩,可以逛上大半天。

到了後院,李無中遞給我一把匕首,說道:“進去之後,殺了床上的人。”

我還有些遲疑,李無中已經推開門走進房間。房間裏漆黑一片,連李無中站在哪裏都看不清楚。我躡手躡腳地朝床那邊摸索過去,生怕吵醒床上的人。動靜越大,隻怕死的人會越多。

“哐當”一聲,我小心翼翼還是碰倒了一張椅子。在寂寥的黑夜,這一聲不亞於一聲雷鳴。

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莫非隻是不會武功的平民?即使不會武功,這也睡得太死了。我站在原地,緊張地聽著周圍的動靜。還是一片寂寥,最響的是我自己的心跳聲。

我朝床邊慢慢挪過去。短短的幾步路,卻被我走得很漫長,每一步都那麼艱難。

床上睡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臉朝天躺著,女的臉朝男的側躺著。

無論先殺誰都有可能吵醒另外一個,可是此時的我已經不會思考,隻會拿起匕首,然後刺下去。匕首刺進男人的胸膛,男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身旁的女人也毫無反應。

或許他們隻是兩具還活著的屍體,放在這裏等我練習匕首。

“這麼多刀,夠他們死很多次了。”李無中說道。

這家夥居然就站在離我不到一尺的地方,幽靈般毫無聲息。

“我們走。”李無中說道。

我又聞到那股烈日曝曬藕池的味道,曾經我還挺喜歡這種味道的。

離朱府不遠,是一條狹長的小吃街。白天,這裏總是人擠人。淩晨,應該是空無一人。

有一個人卻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除了我和李無中,又一個從頭黑到腳的黑衣人。

“好久不見。”黑衣人說道,說得含情脈脈,如同失散多年的兄弟。

“原來是三爺。”李無中說道,回應得是十分冷淡,比平時更加冷淡。

“公子別來無恙,這位小哥是?”黑衣人說道。

“我師弟,新來的。”李無中說道。

要不是知道李無中口氣向來如此,怒氣肯定會忍不住從腳底燒到頭頂。我跟隨師父快有九年,在師父身邊的時間不一定會比他短,居然輕描淡寫地說我是新來的。

“老頭子是想東山再起麼?這麼老了還收這麼多新徒,實在是太難為他老人家了。”黑衣人說道。

“這麼說你見過師父他老人家了?”李無中說道。

“這次來本來是專程拜訪他老人家的,隻不過老頭子不賞臉,隻見到你一幫師弟,收了還不少。”

黑衣人說道。

借著路旁稀稀落落的燈籠散發出來的光,勉勉強強可以看清楚黑衣人,一副憨厚大叔的模樣。李無中應該很熟悉這個人,師父也是,隻是他們都沒有提過。

“師父現在隻想過清幽淡雅的日子,已經很少過問我們這些事了。”李無中淡淡地說。

“清幽淡雅,很有品味嘛。聽說公子這些年很有長進,切磋切磋如何?”黑衣人說道。

“三爺過獎了,還望三爺看在舊情的份上手下留情。”李無中說道。

我原本站在一旁,聽著他們似懂非懂的寒暄,聽得快要睡著,隻想著趕緊回去。聽見他們要動手,又清醒許多,不管是真切磋還是假切磋,都有好戲看。

李無中率先衝上前去,整個人化為一道身影。

我一直很好奇李無中的本事。上次在沙家幫,那些曾經在我眼中人見人死的高手,被他輕而易舉便統統幹掉,自己還沒怎麼動手。這個三爺不知道什麼來頭,不過會在打半夜跑出來找人切磋,必定是有兩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