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氣還算不錯,天剛黑下來便遇見一個村落,有間可以住的客棧。客棧裏沒什麼房客,老板很早也就睡下,我們敲了半天門才開。
“老板,兩間上房。”李無中說道。
老板披著厚厚的袍子給我們掌燈,把我們送到樓梯口,說道:“拿著這個,樓上都是上房,你們隨意。”
說完,便轉身回去接著睡覺。
我們隻好自己上樓找房間。房間看上去都差不多,簡陋不說,還破爛不堪,和儒風閣的上房根本沒法比。
半夜,我被凍醒,被子實在是單薄了些。醒來才發覺,又冷又餓。白天趕了大半天的路,沒吃晚飯便睡覺,想想這時候也該餓了,得去找點吃的才行。
我輕聲走下樓,轉了一圈,終於在櫃台發現還剩有半壺酒,對付這一晚應該足夠,便拿著上樓。
我房間裏有燈亮著。這個時候除了李無中,我想不出還會有其他人。
推門進去,果然是他。讓我驚訝地是桌子上擺了盤肉。
“哪裏來的?”我說道。
“有酒怎麼可以無肉。”李無中說道。
“可惜酒不多。”我說道。
“也好,明天還需趕路。”李無中說道。
我們都不是好酒之人,不過半壺酒還是很快便喝完。
一大早醒來,便聽見老板娘在謾罵,誰偷了她家的肉和酒,連酒壺也偷。
我和李無中默默地不作聲,這樣的潑婦能不搭理最好還是不要招惹,況且我們吃完早飯喂好馬還要接著趕路。
冬日裏的陽光照在身上幾乎沒有任何溫度,我們接著趕路,踏著泥濘的路,快馬加鞭。
一旦踏上了起點,便隻能快馬加鞭,在天黑之前趕到下一個終點,不管道路有多麼曲折,有多麼泥濘難行。
我不知道下一個終點會在哪裏,李無中也未必知道,他隻知道最終的終點,即便他知道也不會直接告訴我。下一個終點會是大城,還是小鎮,又或者是廢墟,隻有停下來了才知道。
我突然感悟到要成為一個一流的殺手,首先要學會的是趕路,而不是殺人。殺手總是在去殺別人的路上,或是在被別人追殺的路上,正如我們一路輾轉那樣。
我們終於停了下來,停在一個我再熟悉不過的地方。在這裏,隻要稍微抬頭,便可以看見明月山上唯一一座道觀的瓦簷。每次下山,我都要站在這裏往看看山上。
然而這一次,我什麼都看見。
“無極觀怎麼了?”我大聲地問道。
李無中看著我,卻沒有回答。
無極觀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否則不會連中堂的瓦簷都沒了。我不停地抽甩馬鞭,想要快點回到無極觀看個究竟,終於被憤怒地馬兒甩了下來,滾了一身的雪和泥巴。
欲速則不達,往往便是這樣。
好在我已學會追風小碎步,爬上明月山不了多少時間。
中堂果然沒了,確切地說是整個無極觀都沒了,隻剩下一片碎瓦殘磚,散落在雜草當中,被白雪覆蓋。
離開才不過半年,無極觀竟然變成這副模樣,一副做夢想也不敢相信的模樣。
這裏不再是我閉上眼睛都知道每一個角落的無極觀,不再是我和師弟們談天論地的無極觀,也不再是我可以某一天回來接著混日子的無極觀。
這裏已經是一片廢墟,徹頭徹尾的廢墟。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衝著姍姍來遲的李無中大聲喊道。
“玄雲寺的傑作。”李無中淡淡地說道。
他和無極觀本沒有什麼感情,即便有他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什麼時候?”我喊道,每一句話都喊到喉嚨幾乎破裂。
“我們剛到江州的時候。”李無中說道。
“為什麼,為什麼?”我發狂地喊道。
“因為我們有仇。”李無中說道,“除了師父,他們都死了。”
“啊”,我用盡全身力氣吼道。以前的仇我不知道,現在的仇我會牢記於心,一刻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