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晚上零點了吧,不過零點並不晚。因為這個時間點算二十一世紀的黃金時刻。燈紅酒綠,恣意人生。葉皓染一個人躲在燈光照耀不到的角落,舉著杯慢斟細酌。酒吧這種地方適合葉皓染的並非其氣氛的熱烈和肆意。適合他的是熱烈和肆意都掩蓋不住的孤寂。第一次到酒吧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時葉皓染剛滿十九歲。以後大學四年他也常去酒吧。畢業後工作的壓力讓他慢慢喜歡上了這人間不夜的地方。
萊俊城是座古城。不過作為古城用以證明其身份的古建卻並不多。就連紫雲閣、潮音寺都以務實的精神改變了舊時的摸樣。什麼“軒宇高閣”“千年古刹”如今不過是名利場罷了。至於月河上的那座石橋其蹤跡更是無處可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用鋼鐵鑄就的標誌現代文明的新橋。也許也隻有這鋼筋混泥土才能擔得住新時代的夢想,成為人們通往幸福的康莊大道。葉皓染想,所謂古國文明,早已成書中曆史。而曆史又是由人來寫,所以又有杜撰的嫌疑。真正的古國文明也許隻是那幾處少有人知的斷壁殘垣罷了。
從零點酒吧出來時,天尚未破曉。葉皓染站在鐵橋上,看著用燈光編織的夜景。突然發現自己和這座城市的距離是那麼地遠。她那耀眼的光芒照徹一個又一個黑夜,卻不能照亮人心。迷亂的人依然在這個不夜的城裏走失,他們無法看清自己的路。他們曾努力地想擁有這座城,最後卻都深陷其中。就連這座城的正主,那些遠古初民的後裔也都成了故土上的流亡者。
葉皓染離開介州城來萊俊城已有五年之久。在萊俊師範大學度過了四年,畢業後在萊俊出版社謀了個文字編輯的差事。工作雖然辛苦,生活也十分拮據。但比起那些工作都沒有的同學已經算不錯的了。
來到辦公室是七點多,葉皓染以為自己來得夠早了。但有人比他來得更早。她叫張丹琦,大家都叫她琦琦。她是那種男人見了都會想入非非的女子,尤其是她想問題時輕咬嘴唇的摸樣尤為性感。葉皓染和她共事一年了,卻連朋友關係都沒做到。這和葉皓染自我克製以及丹琦的冷漠待人有關吧。
丹琦和葉皓染辦公的座次正對,抬眼就能看到。丹琦幾乎成了葉皓染在辦公室裏不可或缺的一道風景。對於葉皓染的到來丹琦並未在意,依舊埋頭做事。葉皓染衝了杯濃咖啡,坐下來開始工作。
做錯字校對一年了,經過葉皓染手的作品很多。但大都是自費出版,這是個有錢都能出書的時代。每當葉皓染看到那些爛得掉渣的作品時都會為那些被砍伐的樹木表示痛惜。好在葉皓染還不是文學編輯,那樣的工作會把人折磨得瘋掉的。
葉皓染想琦琦那麼冷漠的性格就是被文飾工作折磨成的。所以葉皓染每次為那些樹木感到痛惜時也不忘了對那冷漠的女人表示同情。
一杯濃濃的咖啡喝下去,也該清醒了。他葉皓染哪有功夫同情別人,自己都要別人來同情了。工作一年了,還是做文字校對。工資低得可憐,最近連房租都交不起。這個月底不交房租就該被房東逐出去睡大街了。
工作一天很累,尤其是屁股。整天都坐著,所以下班回家葉皓染喜歡走回去。公司離家不算太遠,而且這之間還有條僻靜的小道。葉皓染下班從這裏回家全當是散步。
小道上有幾家美味的小吃店,幾乎成了他家的後廚。在這裏葉皓染真正享受了“賓至如歸”的待遇。老張家的麵館、九爺的強驢子燒烤店、李叔家的川菜館、周老四家的老味兒火鍋……都還有他賒下的飯錢。
今天天氣涼,吃周老四家的小火鍋再好不過。想著就走了進去。
“四叔今天天兒涼,您這兒可熱乎。生意真不錯。”
周老四正忙著招呼幾位客人,見葉皓染來樂嗬著說:“老弟可越發會說話。您自個兒找地兒坐下,回頭我再照顧你。”
葉皓染應道:“四叔不勞您費心,我還老一份兒,讓小蘭給我端上來就好。”
“好嘞,閨女給葉老弟上老味兒的‘烈焰紅唇’鍋底和一壺‘醉東風’……周老四向她女兒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