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葉離接不上話。她在京城風雲色變之前,就來到了徐州城,現今衛越辰即位,也不過是一兩年之事,“先生喜歡這味茶?”
“曾經喜歡過。”不知是否袁葉離錯覺,對方聲音頗為落寞。
這意思是,後來就不喜歡了?
袁葉離曾聽說過,梁缺所以不肯治與王室有關係之人,就是因為當年被下天牢。如今梁缺願意接待她,是否因為她抄了那樣一份詩集?這位禦醫身上的謎團十分多,重重迷霧讓袁葉離看不清事實的真相,但她的目標卻……
梁缺望她一眼:“袁姑娘,喝完這杯茶……”他沉吟片刻,卻終究是往下說:“你就與飛雪山莊再無任何關聯,今日下山以後,我不會再放你進門。即使是送信過來,我也不會回複。”
袁葉離一怔,“先生?”
“我不會救治姓衛之人。”他冷冷撇下這樣一句。“袁姑娘,請回吧。”
冷冷的聲音,袁葉離愣住,她原以為這位神醫是因為改變主意方才與她相見,現在看來,倘若沒有昨日那疊詩稿,那她根本連梁缺的臉都不會見到?亦或者昨晚至今早,有人聯係過他?
但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袁葉離跪下:“先生,葉離不會走,再你答應救人之前。”
梁缺不出聲,顯然對這樣情況已司空見慣。她一定要努力,如今得到見麵機會,她怎麼可能舍得放開?
想及此處,袁葉離的眼神登時堅定下來。“不管先前發生過何事,正如先生所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知先生可願救治——”
梁缺打斷了她,“你喊我先生,說明我已經不是行醫治病的大夫了。”
袁葉離咬牙,接著道:“稱呼隻是細枝末節,而王爺卻是一條人命,他此刻危在旦夕,隻有先生能救他。”
衛晟雲。
他臉色發紅,虛弱地不能說話,在高熱中昏迷不醒,如今命在旦夕。袁葉離心中一痛,她不能走,絕對不能走。如果錯過這個機會,她要如何麵對衛晟雲的棺材與墓碑?怕是似上一世那般,要隨自己所愛之人離去了吧。
他現在就躺在床上,且不談是誰暗害與他,但他極有可能命喪黃泉,卻是不爭的事實。“如若先生不願救,那就是白白看著病人點滴失去性命,而先生作為醫者……”
“失去性命又如何?”梁缺冷笑一聲:“這世間之人多入螻蟻,每日死去的人不知凡幾,缺他一個?”
袁葉離道:“那這樣說來,即使多他一個,對先生也無甚壞處吧?為何先生不願救他,葉離聽聞每年先生都會到貧民區為他們治病,更免費贈與藥物,先生本質上並非這樣的人吧?”
是,贈醫施藥。這位神醫與楚漢庭一般,當年為雪災出過不少力氣,並非那種全然冷血之人。所以袁葉離認定,事情尚有轉機,並非無路可走。她望著梁缺,眼神之堅定讓人震驚。這個姑娘大病初愈,但她的氣質卻沒有因為外在因素而動搖,那是一種因強大而產生的美,並非由脂粉釵環能堆砌出來的。
梁缺神色冷冷:“貧民是貧民,他們已無路可走,反而皇親貴胄即使病了,能治的神醫也並非隻有我。”停頓片刻,而後他說:“袁姑娘,假若這一刻有人前來問你,讓你為他做一件女紅,你待會如何?”
袁葉離意識到梁先生是在反問她。她衡量片刻,就說:“但做女紅卻與人命無礙。”
“嗬,那既然如此……”他拖長尾音,接著將茶杯重重地敲在桌上,兩者相碰,發出猛烈的清脆撞擊之聲。袁葉離沒有動,跪在原地,眼神堅定如昔。“你從明日起,與那小丫頭一起,做白術的幫手,直到我說可以為止。”
白鷺一驚,小姐在府中從未做過粗活,怎麼可以做與奴婢一樣的工作?然她卻聽見小姐道:“那倘若先生說可以,是否就會立刻下山救人?”
梁缺點頭,袁葉離站起,行了一禮,說:“先生好意,小女子感激不盡。”
說完就出了門外,她見白鷺緊張,微笑道:“白鷺,你平常穿的衣裳在何處?”
白鷺答話,隨後問:“小姐,你當真要……”
“當然,”她往來路而去,“既隻有這樣一條路,那我必然要走下去。”
這個清晨十分冷,太陽被烏雲擋住使得空氣中更無一絲溫暖,風吹過她寬大的衣袖,發出呼呼的聲音。白鷺連忙跟上小姐,心中隻覺十分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