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句話十三個字,卻敲開了某道陰暗的大門。

傳說十三是個不祥的數字,因為十二個生肖以外的第十三名——貓,就是剛剛好被擋在十二以外。兩人之間的氣氛瞬間沉澱下去,仿佛剛剛袁葉離說的,不是傅公子的車有問題,而是這茶館裏的水有毒。

袁葉離見對方不說話,饒有趣味地問:“傅公子打算坐這輛車回去?”

茶水在杯中輕輕晃動。

“如若不,那不如將它讓給我吧。”

讓給她——那個簡單的問題,實際上的作用不止一個。既是開場先聲奪人,同時也是一種暗示,暗示對方將藥材還給自己,這樣順著問下去,甚至帶著威脅的意味:你不把藥材給我,我就會纏住你,不死不休。

是啊,她是在威脅,但卻沒有將藥材的事情說出去。袁葉離的開場真是漂亮,將她擺在一個道德高點上,她不是來搶藥材的,而是來輕輕揪著他的衣服,在他背後說,他是做錯了事情。

真是一個強大到近乎可怕的姑娘,短短的話打開了整個局麵,使得他不能拖泥帶水,也不能就這樣敷衍過去,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在說明,這車裏的藥材,她誌在必得。

傅公子有些喜愛這個對手,太久沒想東西令他感覺自己已經開始被腐蝕了,必須找點樂子才行。他想起委托他的那人,唇瓣不禁綻放出一個絕美的笑容來。仿佛奈何橋畔的彼岸花,危險而誘惑。

就在這時,他忽然大笑起來,讓袁葉離嚇了一跳。這個笑容彰顯了對麵之人的瘋狂,袁葉離突然意識到,縱然她不清楚這個人的目的,也不清楚他的家世,可是那種自由散漫、不被任何事物控製的感覺,卻仍然在這一幕中,被明顯地展現了。她開始起疑:是,有人要阻攔她,這點再清楚不過;是,傅公子就是為那人而來,這同樣清晰無比;

但是,那背後之人,究竟是誰?

袁葉離不語。過往在京城,她麵對的都是站在麵前的對手,而這次,對方隱藏在暗處,讓人看不清。徐州城與京城不同,京城鬥的是權,而這座城市,天高皇帝遠,商家勢力十分複雜,在某些人眼中,也許他們還不如某些富得流油的商人。

商人……煙雨樓……袁葉離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想到。

傅公子道:“你真就這麼想要?”

曖昧的話語,神秘的試探,兩人之間的對話每一刻都彌漫著這樣的氣息。袁葉離從他的笑容中隻讀出了一件事,仿佛她在他眼中早已是個死人,或者躺於砧板之上任其宰割的魚肉。傅公子身上有一種自信,袁葉離明白那種感覺,在他眼中一切都極之無趣,而她……隻是一件玩具而已。

嗬,魚麼?袁葉離心中冷笑,魚肉就魚肉吧,吃魚至少補腦,那說明她聰穎!

她往後一靠:“是,我很想要。”

這樣直白的說法,聽起來或許有些吃虧,然而袁葉離實際上隻是將事情擺到了明麵,當人在明處,就會讓局勢看起來明朗一些,至少這樣說,旁人聽見了,也並不會覺得特別奇怪。更重要的是,她隻有兩個選擇。

說要,或者不要。

對方的笑容透露出的立場,是他根本無所謂,來找袁葉離的人是他,主動說話的人也一直是他。如果她說不要,那麼很可能對方就這麼跑了,到時候她再去追,卻是不知這個人會下怎麼樣的狠手。她不熟悉他,一點也不熟悉。

她很想找到一個著力點立刻翻盤,袁葉離繼續觀察。她進來這裏的時辰不會超過一炷香,現在獲得的情報還太少。

傅公子還在說:“聽袁姑娘的意思,是隻要你說要,我就得給?”

他們在繞圈。這是一場舞蹈,誰先露出碰到中心點的意圖,誰就要輸。

“唔……我以為公子是在與我說笑呢,”她露出天真懵懂的表情來,可是隨著這樣的話說下去,她這樣竟也顯得十分理所當然。“你真的要給我嗎?其實我也並不知道該怎麼交給官府的。”

那聲音十分稚氣,按照袁葉離的年紀來說卻也並不顯得幼稚,而且這不過是她的偽裝罷了。

“袁姑娘是在說笑?實在抱歉,傅某看不出來。不過姑娘這樣說,傅某就鬆一口氣了,不必擔心因此下獄。”

兩人端起茶杯喝茶,茶的霧氣氤氳了對方的表情,他們都分辨不清另一人真實的目的。袁葉離心中想,現在局麵就像是兩個人站在一條橋上,那橋搖搖欲墜,隻要一個人退後一步,另外一個人就會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