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物件,是一種藥引。
藥引向來難找,其名堂千奇百怪,有那在草間活動的螳螂,或者處子用過的手帕,越是有名的醫者,用的藥引就越是奇怪,且找不到時,那些昂貴的中藥就沒了作用,可謂牽一發動全身。
袁葉離問過餘太醫,他說這是一種花,作為某些藥的藥引很好,但很少有人用,因為實在太難找到了。醫書裏有關於它的記載,它的療效是明目,而袁葉離一瞧見那幅畫,就想了起來。這花是紫色的,妖冶明豔,大大的花瓣能夠隨風款擺。
它在冬季時生長,卻終究活不到春天。
明明美得具有典故,理論上來講,在徐州城這樣的地方,應當是會流行起來的,但不知為何,大多數人聽到它時,卻至多感歎一句“好美”,以後就沒了下文。為何如此,實際上有其原因。
這花太難摘,且十分稀少。就如同收集春天花間露水,仲夏黃梅時節之雨,秋季落日後葉上結晶,冬日初雪中片片六角冰霜。不是找不到,而是要費心思,十分奢糜,而且無用。曾有店家試圖用它來做一味香露,終於放棄,因為他們耗不得這個本錢。
其他人找了好幾次都沒有找到,她卻一下子就想起來。因為那是在生死存亡關頭時,她唯一看見的顏色。在懸崖上盛放的花朵,所有人都隻能觀賞它的美而不敢去摘它,因為一旦摘到將它握在手中聞到花香,他們就會粉身碎骨——而無論那朵花再美,這世上作死的人也並不多。
如同岩洞的鍾乳石,海底的蚌,北邊極寒之處野獸的皮,價高者得,等拿到時你尚且需要慶幸你手中有足夠銀兩,否則,你連一次議價的機會也無。
袁葉離還是很愛惜生命的,她不至於腦殘到為了一朵花犧牲自己,於是她找到了專門做這個的人,他們會用繩套工具落到懸崖下去摘花,也接許多像是這一類的工作。她換了一身衣服,隨著他們上山而去。
雪山上的風景很美,馬車停下,袁葉離坐在車中,當日她輾轉反側在懸崖邊上拚死求存,現在又怎會自動跳落那懸崖摘一朵美麗的花?那下麵可是黑暗的深淵,她聞到花香以後,那之後的結局,卻是萬劫不複。
袁葉離微笑,這時雜役走近,神情惶恐不安。白鷺撩起轎簾,袁葉離往外看。“怎麼了?”她皺眉。
事實證明,不是花了錢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不過不是什麼重要的事,隻是繩索上出了一些問題,需要讓人下山送來。袁葉離揮揮手讓他們去辦,然後那人尚未走遠,她突然起了興趣,要到那懸崖上去看看。
白鷺裹緊她衣裳上的扣帶,確保她不被寒風凍了。袁葉離往那邊走去,腳印在雪地上留下明顯的痕跡。袁葉離還目四顧,原來在安全的情況下,這裏真的很美,就像是一個人間仙境。她突然有些理解神醫為何要留在這山穀中,再也不願進那權力中心,不單單是因為他老了,而是和這些比起來,飛雪山莊中的日子要好過許多,真正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大雪洗淨整座山,袁葉離坐在邊上,工人們正在忙碌,頭目來向她彙報說,繩子快要送上來了。
這時,雜役送來座椅,那座椅用藤編成,白鷺再在其上鋪了一層軟軟的白色坐墊,將小手爐遞給袁葉離。那手爐看起來十分精致好看,用一種奇異的銀白雕出纖巧的花紋,那工人中的頭目見了這世家小姐的排場,心中感歎果然不是同個世界中人。
她脫下冬衣的帽子,長長墨發隨風飛揚,在雪中宛如一副美麗的水墨畫。她身穿桃紅色的外套,所戴手套一看就知物料昂貴,與往日的藍色調子不同,卻隻顯得她越發嬌俏而可人。隻有她自己知道,為著遮蓋蒼白的臉色,袁葉離穿紅,讓她看起來不那麼憔悴。
隨後工人取了繩子來,在懸崖邊用一些器材綁好,固定,有兩個人守在旁邊,就這樣簡陋地下懸崖去了。袁葉離一驚,麵上卻是沒有露出來。她問:“大部分時候都是如此?”
頭目承認了:“我們這樣已經算是好的,有些活比這個更危險,要到海底去找珍珠,如果死在海底,那就真的是慘了。”
徐州城在海邊,故而有些人會鋌而走險到海底去幹活,他們學習一種特殊的潛水技藝,去海中尋覓珍寶,珍珠就是其中之一。故而來自海底的奇珍都極為昂貴,商人故意將價錢抬高也是原因之一,但最主要還是因為聘請工人的成本太高昂。和這花一模一樣,看來這個小隊還真挺厲害的,不僅懸崖上的活能做,海底椰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