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過往周彩衣那個模樣,人往高處走,而今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並非不可能的。袁葉離聽她提及亡母,心中放鬆了三分,就似個小小女兒家一般點頭,臉上泛起兩抹紅雲。“這是我要送你的,我屋裏沒有什麼好東西,大小姐或許見笑了。”

打開盒子,那是一支小小發簪。發簪是百合花的式樣,看起來雅致大方。

“希望從今往後,你能過得好好的,就像從前一般。”周彩衣簡單地講了兩句,她是後到之人,這樣的話倒也差不多了。“我不大會講話,葉離懂得那個意思就好。”

按照禮節,袁葉離收到的禮是一套合歡花,是在城中曆史最悠久的銀樓中打製的,三次將式樣寄給袁葉離,中途不少馬匹死了,真可謂千金一擲,隻為了那花朵的模樣,與她想要的相同。

而這百合花,顯然就是親人贈禮了。

它不必在宴會上戴出去,明日她要戴的是那樣一套合歡花。到得成親時有添妝儀式,但那時候也已經是另外一件事。顯然這就是周彩衣自己的心意,用以表達親密。袁葉離頜首,收起盒子。

月影入屋,燭光亮起,直照得那小小百合花,清明透亮,擺在手中,隻覺精致無雙,卻又合了她的身份。

這時,輪到一旁的孫絳。這位祖母在當初前來時,曾猶豫過許久,最後還是袁葉離一勸,方才令祖母搬到徐州城來。現在她過得十分愉快,經常出去聽戲曲,徐州城中雖有方言,但這位老太太也過得不錯,笑言徐州城的戲花樣新許多,比不得在京城時候。

“哎,”祖母自然是不同於周彩衣,讓袁葉離坐到她身旁後,是要慢慢的感歎了。她將袁葉離摟在懷中,讓她想起母親懷抱的溫暖。若不是袁葉離比一般姑娘經曆得多看得透,要格外地堅強,隻怕三人早已落下淚來。

“你終於長大了,想當年你出生時,也隻有那麼小小的一團,好像不會出聲哭似的,屋裏完全不覺得你在。等到大一些會說話的時候,就穿著新衣裳在後院跑來跑去,還是你母親將你抱起,你才肯安靜那麼一會兒。”

老人家總是這樣的,時間過得快,他們早已過了該拚搏該奮鬥的時候,日日也不過是種花看戲,總覺得時間過得快,不同於袁葉離他們這一輩。因此當到了感慨時,總是要說一說時間流逝的。

袁葉離也曾過過無人關心的日子,那時候她認為,老人家緬懷過去是因為他們已經沒有未來可言了,現今看法卻不同。她合上眼,生怕自己要落下淚來。

使不得的,如若哭了,隻是徒惹他人傷心,何況坐在這裏的,是真正關心她的人。

她隻是點點頭,示意自己在聽。孫絳歎口氣,道:“你真的很像你母親,特別是輪廓身段。”不過性格不像,因著成長環境,袁葉離更加堅強,更能經受住風雨。“這是我送你的,來,戴上試試看。”

袁葉離抬起頭,孫絳為她套上一支玉環,那玉觸手生涼,一瞧成色便知是好貨。袁葉離看著它,耳中聽得祖母道:“這是你母親曾交給我的,是她戴過的嫁妝,現今這樣好的和田玉已經很難找到了。”

價錢雖然並不重要,卻象征了一件物品的價值。況且對袁葉離而言,母親的回憶已經少得快找不到了。她轉動著腕上玉環,隻覺胸中情緒太過複雜,一時緩步過來。她道:“謝謝祖母,葉離不會丟。”

單單九個字,卻充滿了分量。孫絳看著她的臉歎口氣,輕輕撫摸她的臉頰道:“以後到了那個位置,千萬小心啊。”袁葉離早已長大,本來有些嬰兒肥的臉現今瘦下去,出落得美豔動人,是已熟未摘的果子,氣質更是像極一個大家小姐。

晟王身邊的王妃,且婚事尚未定下,真可謂高處不勝寒,站得越高人就越容易掉下來。袁葉離明白這個道理,她仍然隻是點頭。要站在別人的肩頭上過活,自然是難的,她深知這個道理。

這一夜充滿感傷與回憶,袁葉離回到房中,饒是她冷靜自持,明知明日就要打起精神去那一場宴會,卻仍然是睡不著。不知是在想些什麼,終於到得深夜,她已然分辨不出時辰之時方才睡著,心中隻剩下一個念頭。

等得過了明日,袁葉離就是晟王的準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