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菜一節,卻沒有請京中的禦廚。齊國關於禮一字上頗為嚴格,這場宴做得再好,也不可能越過了成親時的禮節去,故而不能用禦廚,又因在徐州城中,那就請了這城裏的名廚來,如此一看,倒也不俗。
徐州城喜好在細節上動心思,縱然是一些正常無新意的菜,也能做出花樣。有些來自京城的客人,甚至說要在徐州城裏住下來了。
隻能說,徐州城與京城,後者重權,所以鋪張;前者重利,所以細致。徐州城在齊國地位並不高,這是一座行商的城市,士農工商,排位擺在那裏,但她很美很新奇,卻是人所共見的。
袁葉離微微一笑,卻是不講話。
這徐州城縱然新奇,卻也沒有那樣簡單啊,她心中想。
等得宴席完了,袁葉離回到聽雨軒中時,早已疲憊不堪。這場宴席辦得很成功,但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她和衛晟雲的關係終於確定下來。她站在那裏,任由旁人服侍,最終脫了鞋子,隻餘裏衣,腳用浸了月季花瓣的水泡著,隨後春燕端進來一個餐盤,袁葉離的眼睛就亮了。
春燕笑:“小姐,這是蛋羹,裏頭還加了旁的東西。現在這樣晚了,也不好吃太飽,明兒個的早膳一定要豐盛許多。”
袁葉離捧過蛋羹,這雞蛋打成了黃色在蒸熟,滑入口裏,質感幼嫩得叫人一口接一口,仔細挖開來,春燕還在裏頭撒了些肉碎,不會讓那蛋羹破了,又能起到調味的作用。她吃完,看著空空的碗底,歎口氣,遞回去給春燕,然後用茶水嗽口。
她坐在榻上,今日站了許久,腳酸,好在有熱水泡一泡,感覺整個人都舒緩起來。
這時秋鳶與白鷺捧在禮單進門來,待袁葉離過目。她接過單子,上書五花八門的禮品,她今日已十分累,就遞回去給秋鳶道:“秋鳶,你來讀。”
秋鳶應了聲,讀起禮單來。三個丫鬟中,春燕是不識字的,白鷺約莫認得幾個字,能勉強讀得通順,而秋鳶跟在小姐身邊的機會最多,雖然識字是比不上正經學的人,但卻很熟悉這些複雜的花樣、顏色、禮物、衣裳、妝品。
一時聽雨軒中讀書聲不絕,袁葉離聽著,時不時就問上一問。
“這是芙蓉紋樣披肩,由夏薇夏姑娘送來。這裏還有一張帖子,是由夏姑娘親手寫的。”
夏薇是袁葉離在軍營中認識的姑娘,後來被她救回京城,時不時就寄信來,老說著要到徐州城來一趟,最終卻隻是送了自己親手織的披肩,不可謂不遺憾。袁葉離接過披肩一看,那紋樣十分精致,可以看出夏薇費了時間心力。
“這是洛家洛塵公子所贈的……”秋鳶讀到一半,忽然瞧見袁葉離睜開眼,眼神疑惑。
袁葉離不曾聽過這一號人物。
“……小姐,可要往下讀?”
“讀吧。”
“他所贈的乃是一件屏風,但願小姐能擋住風浪,與王爺共結連理之意。”
袁葉離想了許久,終於將白鷺喚來。“白鷺,他是什麼人?”
白鷺離京城一年多,想了許久才得出答案。“小姐,洛家前朝曾出過貴妃,這位洛塵公子,就是其中一人。”
她們相對無言,卻是不知,當日太子之事,最終幫忙的是洛塵,是他讓袁浦陽生了離家的心思。聽口氣似乎是衛晟雲那邊的人,袁葉離也就不追究了。
這樣繼續讀了一陣子,讀到某一段,秋鳶卻是停了下來。袁葉離詫異,“秋鳶,怎麼不說話?”
秋鳶深吸一口氣,方才道:“小姐,這是一件無名的禮物,不知如何就混了進來,而且……”
屋中寂靜,有些悶熱,卻仿佛聽見風吹動屋外燈籠的聲音。夜已經深得很了,氣氛越發的詭異起來。秋鳶跪下,等小姐說話。她似乎極為緊張,額上滲出了細汗。窗前擺著一盤梔子花,花香蔓延。
袁葉離眯起眼:“你且說。白鷺,將禮物搬上來。”
白鷺應聲離去,秋鳶盯著禮單,好容易才下定決心。“這是一個雕有繅絲花與黃鶯的妝匣,由無名氏送來。”
繅絲花,在後世曾被稱為十六夜薔薇。
袁葉離聽了這話,神色立時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