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往前,前方,似乎連接著極為寬廣的大廳,但陳暮涼隻是突然繞個彎,拐入一條長廊之中。這長廊極靜,無論誰人偷聽,廊中之人都必定能察覺。兩人走路的聲音都極輕,能聽到衣裙摩擦。

廊中掛著一幅畫。

袁葉離瞧見那畫,停了動作。陳暮涼見她駐足,隻是靜靜道:“這是楊柳的畫,不過看筆法與簽名,並不是她畫的。”

楊柳。

繅絲花。

那畫上畫的,正正是繅絲花。這花朵極美,粉色重瓣,枝葉慢慢伸展,插在花瓶之中。那花瓶是白色,像是觀音裝柳枝與露水的瓶子,瓶口捏窄了,稍微有些圓的瓶身,瓶子上一幅圖案也無,正正是為了反襯出繅絲花的纖美之態。

袁葉離沉默不語。

陳暮涼看她一眼,也無問些什麼,這世上並不單單她一人有秘密。

然後入到內室,剛剛來尋陳暮涼的男子正站在那裏。本來房中還有數人,可是統統被桌上那盞燈奪去了光彩。是,奪取,而不是襯托。袁葉離的目光馬上被吸引,隻因那燈實在太過吸引。

何謂明珠?

照亮一屋,閃閃生輝。明珠蒙塵是件可惜事,但當它被抹去塵埃,露出本來麵目時,卻隻有更加出眾。眼前這燈,並非明珠,卻勝似明珠。那是一盞極透明的燈,其中燭火若隱若現卻將外間薄薄一層物料渲染出昏黃顏色,那物料不知是何物,袁葉離算是見多識廣,但卻還未見過這樣出色的燈。

她被它所吸引,屋中其餘人卻不然。

那幾名鑒證師顯然已經被折騰得差不多了,卻還是訕訕地向陳暮涼彙報情況。“老板娘,這燈的材質,我委實分不清。”

陳暮涼挑眉:“你可是樓內最有信譽的人了,連你都分不出?”

鑒證師自然不會不懂這是在抬舉自己,他慌忙擺手:“我實在不行,老板娘,你就莫要為難我這老人家了,我眼睛不好。”最後一句眼睛不好顯然是自謙,把自己擺到一個較低的位置。

陳暮涼也不與她糾纏。

她道:“將這裏的燈滅了。”

屋內本來用著油燈,侍女聽見連忙用扇子扇滅油燈,頓時屋中一絲光也沒有了,連著那燈盞內的燭火。卻隻見那近乎透明的罩子,依舊在散發微弱卻無法忽視的光芒。隨後陳暮涼又要求將燈亮起,那光芒自然就歸於黯然了,隻是依舊美輪美奐。

每個地方的處理流程都不同,且是可以略微變通的,但鑒證之事卻決計不會拖到如今,可見其中出過岔子,方才拖到現在來處理。但陳暮涼沒有問那岔子是什麼,可以稍後再來追究,將這燈處理好了才是正經。

袁葉離看到那燈在黑暗中一幕,突然想起:“幾位。”

方才事態緊急,且袁葉離又是陳暮涼帶來的人,所以他們並無多想些什麼。這神秘女子突然出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這並非因為她長得傾國傾城或者衣裳極好,而是從未聽過她的聲音。

“我想,我知道這燈盞是什麼材質。”

袁葉離低聲道。

她的樣子不像是興奮,反倒有些低落。她是見過這琉璃燈盞的,但卻隻有在黑暗中。她微笑,然後說:“倘若小女子沒有猜錯,這是從北地運來的琉璃。”

琉璃?

其他人對這名詞都頗為陌生,但那鑒證師卻猛然跳起來。“這位姑娘說得對!”

說罷,他翻出一本書,開始簡述這琉璃。他知現今形勢,也沒有說得太詳細,但袁葉離一眼,卻看完了那書頁上內容。

琉璃在齊國算不得什麼稀罕物,甚至在京城也時興過一陣子。但,卻沒有維持太久。京城中唯有一位做過琉璃的師傅,那師傅後來正是死於意外之中。這琉璃d燒製,實在太費時間,需要用鼓風爐中的火來打造,那工匠在年輕時,就已經因為意外,瞎過一隻眼睛。

而又因為種種機緣巧合,它就漸漸沒落,齊人看見它,都不太能聯想起來。

袁葉離說完,又看過書,這樣事情就好辦得多。於是琉璃燈盞,就這樣被鑒證師碰去了走流程,從此離開了袁葉離的視線。

陳暮涼笑笑:“我有預感,有這琉璃燈,接下來的事情,會比我想的更精彩。”

說罷,她掀起簾子,走向適才路過的那個,金碧輝煌的堂中。堂前有一塊牌匾,上書三個字:雀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