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燈。

且不論對方心中想法如何,袁葉離與傅樂盡管已是第三次見麵,然則兩人都是一副未曾見過的模樣。傅樂今日來,是因為袁葉離手中的琉璃燈,而袁葉離知道他,就更證明了她就是搶他東西的人。

搶。

用到這個字眼,可見情況多麼可怖。

“傅公子怎知,我就是那拿走琉璃燈的人?”袁葉離挑眉,看不出多麼驚訝,卻頗有幾分像是被拆穿的姿態。這情況說不上凶險,但若卻一分膽量與心氣,恐怕看著傅樂的模樣,下一刻就要露底,以為他當真知曉她就是袁葉離。

可是,不是的。

她是個第一次與他相見的陌生姑娘,她隻是搶了他想要的東西。袁葉離再次想起衛晟雲,自己麵對他時候總是少幾分戒心,恐怕從一開始,就是對他有了幾分舊情在吧。那個人,在最好的時間,闖入了她的視線,就此駐足,不再離開。

傅樂也不知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傅某雖未見到姑娘真容,但是……”他手指撫摸過那茶壺邊緣,雪白一般顏色在簾下現出一層潤玉光華來。“姑娘的衣裙上有一枚小小紅色錦囊,縱然帶了麵罩,我的眼力也不至於這樣差勁。”

袁葉離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她確實做了偽裝,然則在這之間並未換過衣裙,除非眼瞎,否則都能看出來。而袁葉離,卻是忘了這一點。她笑:“能被這樣留心,真是小女子的榮幸。”

表麵讚揚,實則貶之。

一個男人,會得留意那奪了琉璃燈之人,已經算是失禮,本應壓在心中,可是他卻宣之於口,除了無恥二字,當真尋不到其他詞語加以形容。

傅樂本想誇耀一下自己的記憶能力,卻沒想到被對方扳回一城。他笑笑,也不介意,就這樣順著往下講:“傅某失禮,然而也能看出我有多重視琉璃燈不是麼?”

袁葉離心中正覺得有個好的開場,但聽了這話,情況卻和上次有些相似。傅樂不按牌理出牌,他這樣直接講,反倒顯得坦率。……雖然到了這個地步,袁葉離已經不會認為他是個坦率的了。

“重視?會讓它流落到這堂中,恐怕也不甚重視啊。”袁葉離無動於衷。

這話有兩層含義,是為挑畔,也是試探。若缺了半分的能力,被繞暈是極其正常的。

表麵上看來,這問題仿佛是覺得,傅樂是不小心弄丟了琉璃燈,千方百計要將它討回來——就像是陳暮涼對於姐姐的耳環那樣。

對,隻有這一個答案。

這是個假設,如果對方露出讚同之意,那麼就是等於這個假設正確。但如果他露出半分猶豫之色,那就是傅樂根本不是它的主人,是來搶它的。如此一來,情況簡單許多,同時也複雜許多,但這也要等傅樂回答以後,袁葉離才能進行下一步。

揉開了自然是簡單的,但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對方未必能立刻反應過來。

而袁葉離,要的就是那一刻的反應。

她微笑。

傅樂會如何回答?

隻是片刻的事情,傅樂選擇了倒茶。他的茶杯是七分滿,可以倒也可以不倒。結合第一次見麵——他在拖延時間。茶水差一分就要滿瀉,而他舉起茶杯。別看倒茶那一點點時間,已經夠想很多事情了。

而現在明明茶都冒煙了,他還要喝,那代表他還在猶豫。

猶豫?

猶豫的話,答案就不那麼明確。袁葉離知道,現在這一試探已經失去作用了。她在心中歎口氣,開始後悔選擇茶館。茶館和酒樓是有不同的,茶館適合談判,酒樓則適合聚會。

在茶館的話,選擇少,人們隻能喝茶。而在酒樓,如果遇到了不想見的人,或者不想說話,那就可以用飲酒來遮掩過去,甚至最後酩酊大醉來逃避事情。

選茶館就是袁葉離的本意,但是現在她有些後悔了。

對方是一個即使茶很燙也要喝的重口味,在茶館遇到這種人大大降低了判斷對方說話真確性的可能!她選這裏是作死還是作死?

傅樂終於道:“姑娘真是厲害。”他雙目直視著袁葉離:“能否告知傅某你的姓名?”

姓名。

而非家門。

袁葉離被人問過一次,那問的人是太子,而他已經死了。聽起來有些可怖,但重點不是這個。太子那樣問她,是希望登門拜訪,而傅樂……好奇的是能問出這個問題的人,也就是她本身。

如若不牽扯到利益關係,袁葉離會喜歡傅樂多於太子。不過他這樣問,袁葉離推拒的理由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