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葉離俯身,隨後不緊不緩道:“太後為一國之尊,當年亦曾母儀天下,想必熟悉這女子的三從四德,與七出之條。其中輕重,不需葉離多講。”

太後不由得笑,“你倒是編排起哀家來了。是說衡量罪名,一定要小心麼?”

她微微斂目並退後一步:“葉離不敢。”

她自稱葉離二字,放棄了一切尊稱,已經是以最卑微的姿態,在求太後的寬恕。但這些都隻是細節,接下來才是關鍵。袁葉離道:“如今太後已不理宮中事務,正安享晚年,葉離作為後輩,以這等小事麻煩太後,是為不孝,葉離先求太後原諒。”

她語態誠懇,看不出絲毫不孝的痕跡。

實際上,這是在轉移視線——聽到袁葉離這樣一番話,難免會想起淩太妃。太妃其實無權廢她,因為名義上所有子女皆由太後所出,她袁葉離是太後的兒媳,而不是她淩太妃的。然而,這並不能影響什麼。七出之罪是最嚴苛的,對出嫁女子而言,比三從與四德都還要致命。

更重要的是,淩太妃有實際上的證據,可以證明她確實是對婆母不孝。

“原諒與否,不是哀家一人能決定的。”太後道:“等到所有事說完,再來說這些小事吧。”她目光凜冽若冰,仿佛已經看穿了袁葉離的那點小算盤。

“是,”袁葉離依舊跪在地上,她不再繼續講,這時太後身邊的嬤嬤出來了。嬤嬤身穿墨綠色的裙服,麵容肅穆,手中一份卷軸,應當是淩太妃所寫。淩太妃本來不擅文字編排,但在宮中浸淫多年,到這種場麵上,也不至於太過失禮。

葉離記得她,她是太後的心腹,叫寄芙,是太後還是皇後時親自起的名字。她開始讀誦,聲音嚴肅不會比牢獄裏的侍衛好多少。袁葉離靜靜聽著。“王妃袁葉離一共有兩罪,一為陷害婆母,一為向夫君諫不當之言,是為不孝與多言,犯了七出之條中二。”

嬤嬤的說法,自然是簡略一些的,這類文章多半冗長而曲折,倘若當真一一讀來,恐怕就要花費一個時辰,除了在大型場合之中,無人會選擇這樣做法。

雖然已經聽過了,然而麵對‘不孝’與‘多言’四字,還是不禁有幾分心驚。袁葉離不語,嬤嬤繼續讀。

“太妃言道,自王妃與王爺成親後,她的頭疾發作得越來越厲害,後來甚至太醫也束手無策。”

頭疾。

是指太妃的頭痛之症,這幾乎是人人可以見到的事實。袁葉離與衛晟雲成婚當日,淩太妃就因頭痛而不與他們用早膳,後來更是時時請太醫入府。奈何頭痛並非藥到病除的,太醫也隻不過是開些安神藥罷了。

每次袁葉離都侍奉在側,卻不曾想過這會作為廢妃的借口。病是在太妃身上,無人會使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五百的手段,更別說淩太妃這種重視自己多於一切的人。

而……又能有什麼法子,證明她確實並非陷害太妃之人?

嬤嬤欠身,後殿走出幾個宮女來。她們捧著醫術與一些藥渣,看樣子正是淩太妃所說的證據。太妃當真是準備周全,從一開始,她就不曾盼著袁葉離好。這個人為何會這樣憎恨她?袁葉離不明白。

“太後,這些是太妃交上來的物件。”嬤嬤不卑不亢,退後一步,讓宮女向前。“藥中含有能讓頭痛加劇的木石粉,是徐州城中特有的產物,而與太妃有關係又曾在徐州城裏久待的,隻有王妃與王爺。”

語氣很平淡,因為是在說旁人的事情。袁葉離看著那些藥渣,一份是她未入府之前的,一份是她入府以後的。另外那本醫書,則呈上去給太後參閱。太後翻過幾頁,然後遞了回去。

袁葉離跪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神平靜如水,完全不像是一個被陷害的人。隻是眉宇間有幾分憂愁,但也能看出久病初愈的痕跡。

太後望了這個女子一眼。

比起許久前,在殿中彈惜月吟的,那個還會為了母親哭泣的小女孩,卻是成熟了許多,和那時的華佳怡差不多,兩人皆經曆了風雨,如今正是需要堅強的時候。但這並不能影響太後的決定,在這宮中變得成熟的女子多,太多了。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於是她說:“繼續吧。”

嬤嬤點頭,讓宮女退下。

“太妃言道,當日晟王被貶入軍中之前,曾與晟王妃說過。可是王妃不單不勸解,反而全將責任堆到淩太妃身上。”嬤嬤看了袁葉離一眼,眼神裏帶著審視。“據太妃所言,當時晟王妃就如同失心瘋了一般,說隻要淩太妃再與宮外的人溝通,就是絕了王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