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向來是快的,一根火柴些許火星,蔓延開來就是燎原之災。沒有人想到這火竟然就在宣旨的時候燒了起來,夾雜著外間鬧事的人,整座晟王府內外再也沒了那安逸寧靜的模樣,與路邊平民聚集的市場相比還差不多。起火的地方是延年閣,樓上冒出濃煙,火勢不斷蔓延,如今一眼望過去,竟然整座就要塌了。
王府裏的所有人,幾乎都跟來了府前。可是這火燒的模樣讓外間的人看見了,他們更是吵鬧,袁葉離一時間聽不清了,卻知道那勢頭一時半會兒止不住。兩邊火就這樣同時燒起來,一是人禍,二是天災。
太監看著晟王妃,卻似乎有點不知所措的模樣,沒再往下讀。他看看那火勢,又望向外頭,心裏覺得這情況不對,從來沒有一次接聖旨是這樣的!
袁葉離依舊盯著他看,一雙淒惶卻有些冰冷的眼,直看得人心裏發慌。
太監很猶豫——他向來是負責宣讀聖旨這活計的,抵死不從的也有不少,自打改朝換代後,整個家族因一份聖旨而傾頹的事情更是從來不缺。可是這太特殊了:在皇帝說要將人趕出王府以後,然後王府自己就燒起來了!
說好聽是天意難違,他已經顧不上這是不是巧合了。怎麼看都是該先救火和趕人的,可是就算不救,王妃和太妃也馬上要被趕出府了。聖旨裏自然有說這府邸是收歸國庫所有,可是救火的事情怎麼也不該是他們負責的。
到底是去過禦前的人,能宣讀聖旨的腦子怎麼也不可能轉得慢。
繼續讀!
眨眨豆子大的小眼睛,語氣恭敬的道:“晟王妃……”
話還沒有說完。
那華美的延年閣,半座屋子塌了下來,引起一片驚呼。那半片屋子完好還能看見門牆,然而另一邊發黑,已成頹門敗瓦的樣子,當真是鮮明的對比。
延年閣的招牌半邊塌了下來,直直砸到地上。
全府的下人都跪在這片空地上,無人受傷。所有人都伏跪著,宣讀聖旨的場麵向來浩大,隻因跟著主子的人都來了這裏,幾乎沒有疏漏。所以無人滅火無人救火,一份聖旨在手,等同天子臨門。
完全不合常理,但因為那份聖旨,就全都變成了真實。袁葉離不知前生,被拖去滅門的袁家,是否也是這般模樣?不,中書府沒有塌,沒有她現在麵對的這種兩難之境。
袁葉離咬著牙,繼續聽。
淩太妃早就懵了,看見自己的屋子變成這個模樣,跪在原地,不言不語。然後一言不發就站了起來,就要往那火場衝過去,卻被袁葉離扯住:“太妃,聖旨還未讀完,不能走!”
是的,聖旨還在讀。
上下有序,君臣父子,它最重要——除非突然有人攻進城裏來了,否則這聖旨還是得讀——即使太監是個好人,可是這不代表他就能疏忽職守,何況不讀聖旨,衛越辰多半要治他的罪。人情很重要,從人的角度講,這事隻能有兩種處理手法,要麼暫且不讀聖旨,就這樣放人去處理王府中事務。要麼繼續讀,至少不會有事。
選擇了繼續讀,於是王府燒遍了半邊天,最後火終於是被滅了。然而空氣裏都帶了悶熱和燒焦的味道,最終當袁葉離接過聖旨時,延年閣直接成了一片廢墟。
太監兩眼無神神態冰冷,好似完全見不著遠處那座燒得半點不剩的府邸,火還未滅,且已經有了燎原之勢。
可以想象出來,那些被下旨的臣,曾經也是麵對著這樣冰冷的聖旨,就此一人被下獄,其餘人等流落街頭。袁葉離道:“謝陛下皇恩。”
簡簡單單五個字,說出來的口氣都是抖的。太監點點頭:“限你們一個時辰內收拾好這一切,遷到宮中去。”
一個時辰內。多麼苛刻的懲罰,尤其是在王府內已經一片破落的情況下。袁葉離卻隻是攙扶著淩太妃站起身,覺得內心有幾分淒涼。國之將破,其象也亂,這八個字不知怎麼,就爬到了袁葉離心裏。
這不是威脅,這是赤裸裸的軟禁。
衛越辰和麗妃是差不多的性子,將王府毀了,再將她們送進宮中來——這世間沒有一處地方比皇宮更嚴,而且是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你說衛越辰是昏君麼?卻不盡然。他隻是一直在逃避朝政,而若有人敢提醒他了,他就運用自己的權利將他們送入天牢。
可是至今沒有人起兵造反,各地動亂看樣子還沒打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