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因為衛越辰之名,帶著幾分憎恨,讓他還能支撐著自己,活在這世界上。

所有的兄弟之情已經在背叛的瞬間消弭殆盡,而折磨隻添加了他的悔恨。他不再是太子了,所有人都在說這樣一句話,他改了稱呼,在底層苦苦掙紮,甚至曾經淪落街頭,若不是被撿回樓裏,隻怕如今早已餓死荒野。

而仿佛有誰說,這樣的折磨還不夠。

在短暫的歡愉過後,接下來的折磨隻有更錐心刺骨。本來他不該坐在這個位置,一切都是旁人的錯!是父親要立他為太子卻又處處懷疑他,是衛越辰要陷害他於死地,是衛晟雲搶了他的所有榮譽,成為被人稱羨的天才!就算淪為男寵,難道他自己就可以選嗎?

可惜衛陵川還不清楚,對錯黑白,從來就存於講給七歲稚童的故事中,從不存在隻以利益為判斷標準的皇室鬥爭中。

王位。

這天下,至為誘人的詞彙。

衛陵川終於抬起眼來,看著這個宏國的皇帝。看起來很像自己的父親——或許天下國家都一個樣,唯有統治者不同。華守玉看著他的眼神,心中有一絲了然。才開口道:“你是齊國人,朕知道。”

一句話,震驚了衛陵川。

“那幾個廢物問不出來什麼,朕一眼就看透了。”他淡淡打量衛陵川,這時候終於收斂了那傷心之態。衛陵川需要很大的毅力,才能控製住自己不露出痕跡來。他聽著華守玉繼續講。卻隻聽見一句:“若是和齊國糾纏了半生,還認不出來你是哪一國人的話,朕這個皇帝可真是白當了。”

衛陵川依舊不出聲,隻有湊得近了,才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發抖。

華守玉看到了,而他沒有問。因為這在他的意料之內。

“但你的口音,卻不是邊境人士……”拉長的尾音,仿佛在思索,實則試探。“若不是邊境人,又為何會到宏國裏來?”其實這話沒有半點道理,若是生活在邊境的人,又怎麼肯到敵國去討生活?

華守玉到底是一國皇帝,說出口的未必全是真話。他轉動著自己的玉扳指:“直到朕拆了凝煙樓,找到了你來時穿的衣裳才懂。你穿的是齊國徐州城出產的雲心緞,腰間卻別著一個玉佩。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玉佩。

不必用心去想也知道,一具丟進亂葬崗的屍體,沒有被趴光已經是運氣好了。身上哪裏還會剩下什麼東西,證明太子的身份。因為如此他反而省事了,無人懷疑他身份,他甚至不必毀屍滅跡。

說的好聽是不幸中大幸,僅此而已。

而那個玉佩,僅僅是他從宮裏帶來,唯一一樣值錢的東西,也許是漏眼了,依然留在身上。他記得,那是在路邊買的東西,看著有趣,卻不值幾個錢,用在皇子身上甚至是高攀。

“若不是這回齊國出事,朕的細作又帶回了好消息。”華守玉的聲調漸漸冷然:“否則朕還當真不知,你是誰。”

他沒有站起來,隻是說話的音調足以讓人心虛。“如今齊國內亂才定,百廢待興。”他試圖笑,可終究是笑不出來。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國恨深,還是家仇濃。但無所謂了,他知道的。“若宏國派人入侵,定然能得償所願……”

先是陳情,再是試探。而現在是威脅,或者利誘。

宏國皇帝果然是隻老狐狸,能夠養出那樣的華佳琪,又豈會是什麼善類。

衛陵川抬起頭,眼神像是重重焦炭底下,又燃起了一點火星。

華守玉……知道他是誰。衛陵川低低一笑,莫非他還盼望著,自己能卷土重來?不,這些時日以來,他早已知道,這不過是癡心妄想。可神奇的是,如今的衛陵川,竟然能讀懂華守玉的弦外之音。

他抖一抖袍服,重新站起來。華守玉眯起眼,卻沒有令殿前人來抓他。

衛陵川麵容蒼白,雙唇幹涸,唯有一雙深邃眼,似有極濃的血落在其中。長發綰成冠,自背後傾斜而下,映襯得那消瘦無比的影子,單薄無比如同自地獄爬上來的惡鬼。他沒有跪下,而是行了從前太子外交的儀禮。不說一句話,華守玉已經知道,他是應了。

他道:“齊國前廢太子見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