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並不費心,再凶險,也凶險不過奪位前的形勢了。

一個宮女捧著禦膳房新得的茶,端進屋裏來。她不是第一次幹這樣的差事,卻還是免不了膽怯。她站在門前,殿內層層疊疊的紗簾,卻沒能擋住屋中人說話的聲音。鳳棲宮裏用的紗簾一應都是淺淡的顏色,雖然不顯權勢,卻別有韻味。

宮中擺設,還有一座宮殿的方位,其實都是有講究的。方位那自然是因為風水學,而擺設,卻昭示了一個人的身份。為何布料總是越豔麗越好?布料和染料本就不是隨手撿來的東西,加上越是豔麗的布,就越容易褪色,而貧苦人家,多半穿顏色淡些的衣裳,就是因為淡色的比較耐穿。所以,流行紅、紫、黃、綠等色的國家,往往比流行淺色的發達,是同一個道理,小處見大罷了。

可如今的鳳棲宮中,又別有不同。

如果單單為了顯擺,在宮中堆砌珍貴寶物,穿豔麗的顏色,全然不講搭配,那是暴發戶的行徑。而現在,鳳棲宮用色雖然偏淡,可設計擺設上無不花費心思,並不顯得哪裏差了去。

誰都知道,穿素白且不描眉畫妝,卻依舊顯得美麗的女子,要比那全套盛裝,且妝容毫無瑕疵的美人更出色。宮殿也是一般,如果一點好顏色都不用,還能顯得氣派,那就高其一等了。

這些道理很簡單,凡是在宮裏待久了的人,看到這些心中都是能分辨出好壞的。就算不懂,至少也會打心底覺得賞心悅目。她站在門口,聽得聲音,頓時猶豫是否要端茶水入內。

那是琴聲。

七弦琴,空靈透徹,乃工藝之上盛。

直到一人出來,那宮女才警覺自己聽癡了。來人將她拉走,而且附耳道:“你不要命了?”

她被嚇得一抖,差點將手裏茶水抖出來。來人是貼身宮女的衣裳,身上沒有首飾,頂多隻能算清秀。此時站在牆邊,看著眼前的小宮女:“娘娘在彈琴,你就莫要端茶進去了。”

她才認得,這個人是秋鳶。從王府跟進來的貼身宮女,卻從不接受拉攏,別的宮人都說秋鳶冷漠,在宮中不得勢,隻忠於袁葉離一人。想到這裏,宮女就更害怕了:“秋秋秋秋鳶姐姐……”說話竟然口吃,看起來是連入宮時的規矩都忘了。

秋鳶歎了口氣:“我帶你去換茶,這麼久茶也該涼了。”

對方雙手都托著盤子,秋鳶無法,不能牽著她的手,那就隻好讓人在身後跟著。走得很遠,才道:“娘娘在和陛下說話,你沒看見麼?”宮中怎麼會有這麼遲鈍的宮女?

被拉著的人依舊口吃,卻沒說一句話。將托盤放下,秋鳶道:“我記得你,平常就是負責端茶倒水的。”展顏一笑,卻還是不如何像樣。“好好當差,白鷺很喜歡你。”

白鷺……這就是另一位貼身宮女了,鳳棲宮裏都是知道的,秋鳶麵無表情不好拉攏,白鷺性子爽快得多卻還是分得清好歹。還沒說些什麼,就聽得有人開口:“誰在說我?”

秋鳶回過頭,立刻對這小宮女說:“你可以走了。”

小宮女諾諾地應了一聲,看到麵上冷得厲害的秋鳶,還是有幾分膽戰心驚。那離得不遠的人是白鷺:“你又在抹黑我了對不對?”

秋鳶很冷漠:“這是事實。”

白鷺歎口氣,平常跳脫的性子,如今也有幾分穩重了。兩人守在殿前,皇帝的儀仗還停在遠處。她低聲道:“你不笑,我都以為你是被人掉包了呢。”

秋鳶聳肩:“這是權宜之計,你懂的。”

兩人都沒說話。來到宮中,她們唯一的感覺就是——更煩了。何處都不缺拉攏的人,在晟王府時還好,但宮中不同。不少人想將她們扯下去,皇後的貼身宮女,多體麵的位置呢。拉攏陷害,挑撥離間,終於秋鳶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她實在害怕再笑,就有人說她奴顏婢膝,或者勾引皇上。

秋鳶低著頭,連她們都如此,袁葉離所處的位置,就更危險了。

你爬得越高,摔下來就越疼。人世道理,永遠如此。

兩人站在殿前,聽得殿中樂聲悠揚,知道定是主子在奏曲。夜色將至未至,是最迷人的夕陽。可打破了這寂靜風景的,是一個衝過來的太監。皇帝儀仗沒能攔住他,衝入殿內,那人就喊道:“皇上,邊關告急,宏國打過來了!”

如同驚雷,劃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