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晴穿的衣裳,比在宮裏時更精致,但她的模樣依舊讓衣服黯然失色。她似乎不認得袁葉離,也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可她直接就跪下來了,毫無猶豫。

袁葉離的心馬上冷了下去——染晴也不認得她。

所以,她要找的人到底是誰?

染晴語調依舊是那麼冷,縱然已是行足了禮數,可依舊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坐在那裏的皇帝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這個少女。她年紀不大,一雙眼睛卻銳利又清晰,她甚至沒有問他們的身份,因為她已經知道了。

他也能大概想出來,她是怎麼推測出來的。如果當真如同那侍衛所說,這個少女觀察入微,那麼她多半能從抓捕她的人的言行舉止,推斷出他們的主子是什麼人。而進來以後,他雖然不曾說過身份,但衣著和態度已經可以透露不少事情了。

這是齊國君主在戰場上練出來的,因為,即使所有俘虜穿著同樣的衣裳,你還是可以輕易分辨出一個世家千金和烹茶侍女的差異。

可令他覺得驚訝的是,這個女孩子一看年紀就不大,是怎麼練出這種眼界來的?沒有閱曆和見識,怎麼可能判斷得出來?

但她所說的每一個細節,卻又似乎讓人信服。

但皇帝沒有講一句話,更不可能誇染晴,因為於情於理,他都不應該對一個與刺客有關的人表現出同情。

他隻是說:“你叫染晴?”

染晴不出聲,仿佛覺得這是一句無謂的問話,良久才道:“適才民女已經提過了。”

皇帝冷冷地笑出聲來,“所以,你以為自己就不必回答了?看樣子,你還很不屑和朕講話,是麼?”在黑暗中,他的眼神陰晴不定,卻又透著一股子威嚴:“侍衛,將她壓住,取板子來。”

聽到這裏,袁葉離猛然看向染晴,她的反應和自己要打她時沒什麼兩樣,仿佛已經挨打挨慣了。她並非不明白染晴挨打的理由,一個侍女如此,本來就是不敬,和旁的事情都沒有關係。

康樂公主見此,以為她不忍心。連忙道:“夜已經深了,備轎將姑娘送回去吧,拿著本宮的令牌。”她對身旁的侍女說著,隨後侍女應了。袁葉離並不是震驚於染晴要挨打,而是驚訝於她兩次的反應都一模一樣。

從來都沒有變過的人,隻有染晴。

但這次,也已經沒有她的事了。人她已經見過。即使一樣,染晴也是不記得她,所有人都不記得她了。

寬敞的屋子裏,人並不多。皇帝和康樂公主坐在那裏,顯然不打算離開。並不單單是因為運送囚徒麻煩,更是因為他們倆有一種共識,希望那個逃走的刺客,會回來救這個姑娘,至少是看看她。

染晴被兩個人壓著跪下來,兩把板子就等在她身後。她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垂著眼,眼中依然毫無波瀾。

好像她知道會這樣。卻又固執著不願意改。

皇帝開口,臉色陰沉:“你是不是以為,要是不小心打死了你,你就什麼都不用說出口了?”

染晴搖搖頭,不說話。

康樂公主從旁幫著:“你不必擔心,皇兄隻是這樣說而已,他經常這樣的。”她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看起來和她的兄長截然相反。

染晴忽而冷笑一聲,“不必設法糊弄我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她說著:“我是被人利用的,盡管說了你們未必信。我的確認識那個偷書的人,但我是被她用計謀引到那個空屋子裏的。”

皇帝和侍衛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姑娘的確是被他們在一個空屋子裏抓過來的。

康樂公主問:“為何?”

染晴卻又不出聲了。很久才道:“民女是服侍她的丫鬟。”

事情立刻變得撲朔迷離了。丫鬟?康樂公主皺眉,縱觀整個京城,也沒有幾個家族能讓丫鬟穿這麼漂亮的衣裳。說她是丫鬟,她真不太相信。但看樣子,她確實是被騙的,而且完全不知道關於蠱的一切。

再說了,若不是丫鬟,怎麼可能對板子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兩個人都沉默了,直到皇帝開口:“你什麼都不打算說,而且希望朕會放你走?”

染晴搖頭冷笑,“不,當然不。民女隻是民女,不敢做這樣大膽的猜測。但民女說的是真話,除此以外,民女所知的事情並不多。”她停頓了一下:“若是皇上要打,那也沒有辦法。”

她靜靜地將左邊的衣袖撩起來,露出一排的傷疤,歪歪斜斜,一看就知道是自己劃下去的。“民女能自己給自己劃刀,自然也不怕板子。就算疼,也差不多疼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