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你承認她說的話沒錯,可依舊是不喜歡她,看她不順眼。如果不是她身邊重要的人遇見了什麼……身邊的人?

袁葉離皺眉,那個刺客到底是誰?

她穿的衣裳那麼好,比之從前在宮中,是差不了什麼的。可她那樣的衣裳,明顯是丫鬟才會穿的。她是哪個世家裏小姐的丫鬟?但染晴那樣的性子,在宮中也混不出頭,在世家裏怕是早就被篩選下來了,世家可不比宮裏,財大氣粗且需要的女子也多。世家挑選丫鬟,自然是要精打細算的。

若是精打細算,染晴那種滿身都是尖刺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在一座大宅裏待得久。而且染晴那樣的性格——她喜歡熱鬧,盡管並不是常人以為的那種喜歡。這是個很矛盾的姑娘,她也不是能好好奉承上下的性子。

袁葉離委實想不出來,染晴到底會是誰的丫鬟。

她在屋中踱步,慢悠悠的繞著彎,卻依舊沒有個頭緒。自己猜是不會有結果的,這事她早就知道了,可即使如此,她還是禁不住要繼續想。袁葉離終究不是那種,一想就能聯想到青樓二字的人,那不在她一個大家小姐的考慮範圍內。

卻是隻有花街柳巷中,才有足夠的精彩給染晴看,卻又不會單單因為性格就容不下她。

如今的悅心樓,卻是早已沒有了染晴二字。柳葉這一次賭對了,因著淩真將軍隻進過她的屋子,她的身價不斷往上升,如今已是樓裏炙手可熱的姑娘之一了。但那個給她出謀劃策的討厭人,卻是已經不在了。

柳葉就是偷了蠱下半冊的人。

染晴曾經見過的,那些陌生的瓶瓶罐罐,其實是柳家村中特有的東西——柳葉從小就知道蠱,盡管這些東西,對世人並不常見。但是柳家村早已沒落,如今擅長於這手藝的,也就隻有她一人。

而如今,柳葉在京城裏。她處心積慮地想要拿到那本冊子,僅僅是為了再進一步。

她穿著一身黑衣,逃回悅心樓之中。樓裏一片漆黑,隻有她自己。柳葉脫下衣裳,換了慣常穿的衣裙。她從公主的宅邸裏逃了出來——本來隻差一步,她就能偷到上半冊,然而卻沒有成功。她不能受傷,受傷隻能是留下把柄而已。

她坐在榻上,沒有點亮油燈。拉上了簾子,月光照不進來。

柳葉以為自己早已不會怕了。

她這次的計劃中,甚至策劃好了,要將染晴算計在其中。她將染晴引到那個空屋子裏,僅僅為了拖延時間,能讓自己逃跑。她甚至下了一種蠱,在染晴身上,那蠱能讓她不能透露出關於自己的事情,這樣她就不會將她供出來。

她沒有閉眼,躺在床上,仍然聽得見自己的心髒在跳,跳得太快。

她知道自己很不安。

她沒有偷到另外一本,隻偷到了下半本。而且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偷到的機會了。不要緊,就憑她的能力,半本也已經足夠了。她不是在擔心這個,盡管她很失望,可她不是會因失望而自責甚至不安的人。

染晴這個姑娘太敏銳,敏銳到讓她覺得害怕。正因如此,柳葉要尋一個機會出賣了她,讓她從此不能留在她身旁。她知道,從來不曾猶豫過。但不知為何,竟然有那麼一絲的,浮遊在心底深處幾乎不可見的懼怕。

不是因為染晴太聰明,怕她會出賣自己。不是因為染晴太心冷,怕她會不顧一切地將所有話說出口來。統統都不是。柳葉自己就是個絕情的人,能夠丟下一村的人隻為了榮華富貴,她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所有所有的害怕,都會因為認命而變得不再可怕。當有人看不起她時,她能夠毫無防備地喊出去:我本來就是個壞家夥,我不怕去死。

因此染晴那樣的,本就不值得人憐惜。是她自己要跟著她,那麼她被她算計,也是理所應當。

所以,到底為什麼會怕?

柳葉笑了一笑。

不得不承認,這個姑娘和她算是同路人。一樣的冰冷一樣的不要命,唯一的區別就是她比她聰穎一些。可染晴和她不同的是,染晴曾經有個家,她終究還是有那麼一絲是,想要著溫暖。

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唯一有可能和她依偎在一起取暖的人,已經親手將她推進了深淵。

柳葉翻過身,閉上眼。一顆早已染黑了的心,再也找不出一絲良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