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她又是一驚。可外間的仆從,立刻就跟進來,為她戴上麵紗,遮住她的容貌。這就是要她出去的意思了。袁葉離站起身,往外而去。她沒有看見的是,身後她父親複雜的眼神。
才剛出去,她就聽見那仆從說:“主子,人已經抓到了。”
人已經抓到了……是抓到了誰?袁葉離猛然睜大眼,好容易才讓自己平靜了下去。可是皇帝卻笑了一下:“很好。”
袁葉離完全高興不起來。馬車往外使去,她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往那座關押著染晴的府邸而去的路。被抓的人是染晴——這隻說明了一件事,她們已經失敗了。
當她下車時,看見康樂公主就站在那裏。與她一樣,脂粉未施,衣衫單薄,看起來半點不像是冬天裏的裝束。她聽見聲音,轉過頭來,看著皇兄,行了君臣之間的禮。她們籌劃了這樣久……
失敗了。是怎麼失敗的?
天還沒有亮。
烏雲蔽月,夜涼如水。染晴睜著眼睛,看著馬車居然又下了山坡。一切是如同永夜一般的黑暗,而她永遠也逃不掉。她已經意識很模糊了,但卻不知還有什麼在死死撐著,讓她不要睡。
終於當馬車晃晃悠悠地走過一段路,她終於聞到了河水的味道。
有一點點腥,但是很清涼。
車夫道:“姑娘,下車吧。”
她看著他的眼神。剛剛那個小侍衛讓她出了隧道,而如今這個車夫也要離開了。車夫道:“姑娘,在柳樹下等吧,他們是這樣說的。”
染晴點頭,“多謝。”
太久沒有說話的少女,聲音沙啞,咬音不準。可是她需要說這句話,染晴知道。她跳下車,衣衫襤褸看起來像是路邊的乞丐。袁葉離與康樂公主都沒有想到的是,染晴已經殘成了這個樣子,連當初自殘的傷疤上,都有紅色的鐵留下的烙印。
因為已經傷過了,大約也不怕傷上加傷吧。
柳樹……
她從暗巷口裏繞過去,看到了河水悠悠蕩開的水光,還有垂著河邊的柳樹,柳枝一直垂到水裏,如果近著看,還能看到水裏一根根悠悠蕩開的枝葉,時不時就被水流衝下去一些。這裏的水並不快,可見是下流。
下流的人是不多的,而且一般也隻有附近的婦人在這裏洗衣服。
而這個時候,是不會有人的。
染晴不知道這些,她隻是往那棵柳樹走去。
柳樹。柳葉。
想起這個詞語,她忽然心中一痛。幾乎摔了一個跟頭。這樣的感覺,讓她失去了判斷的能力,沒有躲在暗角裏觀察,看會來的是什麼人。而是直接走過去。就在她走到柳樹下,靜靜坐著的時候,忽然聽見了聲音。
因為想起柳葉,她幾乎沒有了分辨眼前景物的能力。
遠處一隊侍衛,氣喘籲籲地追了過來。他們騎著馬,有不少騎術不算精湛的人,現在已經快要熬不住了。可很快,他們認出了坐在柳樹下的染晴。
“就是她!快過去!”
一隊久經訓練的侍衛,和一個已經虛弱不堪的姑娘——染晴能不能逃掉,基本是一個不需要問的問題。當染晴奄奄一息躺在車裏的時候,幾乎能聽見那輛馬車,車輪聽起來異常的吵。
她逃不掉了。
當染晴再次回到那個地下室裏的時候,她隱約看見了三個人影。康樂公主,穿著淡色的衣裳,那個彈琴的姑娘,臉色蒼白。還有,站在她們旁邊的,皇帝陛下。
她沒有說話。
因為染晴緊緊閉著眼睛,已經連反應的能力都已經沒有了。
地下室裏又窄又小,地上那麼冰冷,隻是鋪著稻草,而牆上砌的磚也是簡陋不堪。看起來簡直不像是公主名下的財產。可是袁葉離一眼就注意到了一樣東西。染晴沒有說話,一直都沒有透露任何和自己主人相關的事情。
可現在,也已經不需要這些了。
袁葉離一眼就看到了,染晴盡管虛弱,臉頰上泛著紅色,嘴唇卻是見不得人的蒼白,身上的衣服除了蔽體,也已經沒有旁的用途了。她腳上沒有鐵鏈子也沒有傷,但誰都能看出來,這個瘦弱的姑娘,是絕對逃不掉的。
她甚至連船都沒有上。
可袁葉離記得,當初她說的話是什麼。
“河邊若有柳樹,就在柳樹下等吧。”她說。
而現在……染晴手裏握著一把柳葉。
柳葉,楊柳,情蠱,徐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