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

所有事情,幾乎是立刻在袁葉離腦海裏連成了一條線。這裏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除了她。她好容易才鎮定下來,從染晴手裏抽出那柳枝,枝葉茂盛,甚至還帶著河水味。染晴抓的太緊,她很用力才撇開這個姑娘的手,將它拿出來。

她竭盡全力,才終於抓住了一把柳葉。

袁葉離明白,這裏不是那個有衛晟雲的時代。所有人都不是她熟悉的樣子,而是歪歪扭扭的似曾相識。她從未覺得自己笨,但此時卻在心中自嘲道:她簡直是個睜眼瞎。

事實就擺在那裏,她竟然完全沒有想到。

染晴之所以不說,不是因為她不想說,而是因為她不能。蠱有多少種,袁葉離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當初秋鳶中過差不多的蠱,不能對她透露關於楊柳與傅樂的所有一切。所以,能讓皇帝與康樂公主如此忌憚的,並不是旁的什麼,而是這能夠禍害人間的蠱。

袁葉離看著手裏的柳葉。她正想說話,卻聽見皇帝的一聲:“跪下。”

她回過頭去看。康樂公主站在那裏,臉色蒼白,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皇兄,康樂不跪。”

袁葉離沒有講話。她也站在那裏,張了張嘴。她想說話,但是她沒能說出口。因為現在的情況,顯然,即使她想要解釋,也會馬上被打斷。袁葉離站在那裏,看著康樂公主。她沒有認栽,即使染晴被抓走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證明了一切。

這件事就是她們策劃的……

可袁葉離和康樂公主,也都不覺得她們有錯。

可是皇帝沒有問,康樂公主也沒有辯解。這對聰明的兄妹都知道,自己所堅持的就是要堅持下去,說上一百個日夜,他們也不會認同對方的觀點。但凡聰慧的人都有點固執,因為看見的笨人已經太多了,他們不相信還有比自己心裏想的更好的說法。

所以他們都沒有開口。

袁葉離退後一步。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她將染晴扶起來,將自己的披肩披在她身上。昏迷的染晴看起來無害了許多,至少不那麼尖銳,眼神不那麼嚇人。她從來不討厭這個姑娘,但你也很難喜歡得上她。

即使你知道,那個人所做的一切才是對的,你也很難真正認同她。

因為太過刻薄。

染晴的兩世,幾乎都敗在這兩個字上。

皇帝道:“所以你打算如何,康樂?”

康樂公主沒有名字,這樣喊她就已經算是直接的了。袁葉離看著這兩個人,她知道一切是完了,卻還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要如何處置她們。她看了一眼躺在旁邊的染晴,忽然覺得如果自己也像她那樣,無知無覺的多好。

袁葉離彎起嘴角,卻並沒有笑。

康樂公主的聲音很纖細,就像是久居深閨的少女會有的聲音。她說:“皇兄,你贏了。但我沒有認輸。”她說起話來那麼冷,聽起來像是全然不顧兄妹之間的情分。當一個聰明人讓你覺得,她半點也不聰明時,多半隻是因為,你們之間還有情分罷了。

“皇兄,我聽過你的說法。你說蠱會讓天下大亂,所以不能透露半點信息。你是對的,所以就要將人關在這裏審問?”康樂公主的聲音很諷刺:“皇兄,若是如此,那大內侍衛還真是脆弱不堪。”

皇帝一時愣住了:“康樂,你……”

康樂公主笑了,她在暗夜裏嘲諷的笑容看起來竟然比以往都美。她說:“皇兄,我並不認為你的做法是對——你認真看看,如果不是染晴足夠堅強,哪個人能夠留得一條命在?”

皇帝冷然道:“僅僅因為這樣,你就要破壞這一切?”

康樂公主沒有說話。半響才道:“破壞?皇兄,這樣想的人隻有你,隻是你而已。”

她說:“皇兄,我心寒……是不是如果知情人是我,你會將我關進來,然後說一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這個計劃,確實是由她們所訂定的。

每一個部分。先是讓宅邸裏燒起大火,再是派人救走染晴,送進地道。那條地道有兩個出口,一條通途。走過去的時候,遇見的第一個出口通往公主府,而第二個出口就是京郊。

所以要讓那個侍衛堵住出路,因為他們需要讓人以為,這條地道隻有一個出口。

所以——從這裏算起,隻要他們不發現京城以外的那個出口,都會以為這條地道隻是從公主府通向那座府邸了而已。

而染晴逃走的地方,根本就不在城門外。陳奕派出的第三條隊伍,是追向了另外一輛,她們安排來聲東擊西的馬車。染晴離開地道後,會上西麵的另外一輛馬車,而京城城門外的那輛在東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