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真的會被抓到。

染晴對她來說,早就是個死人了。她放棄她以後,就從來沒想過救回她。因為她手上的那隻蠱母依然活動著,所以染晴絕對不可能說出真相,哪怕是她的名字。即使她想要拚死一搏,她也沒辦法清醒到說出來的那一刻。

她從小就知道這東西的存在,所以二十多年來從未懷疑過它。

柳葉自然也不會知道,她挑中的人是染晴,這會造成多大的損失。即使染晴刻薄惹人嫌,可她終究也有屬於自己的堅持——這種不肯改性格的人一般特別執著,而當一個人堅持的時候,她總會做到一些旁人以為不可能的事情。

而隻需要她抓住那把柳葉,袁葉離就基本能想到當初所發生的一切。

因為楊柳,這個名字既直白又簡單。

但柳葉,她知道自己招惹的是誰。當今聖上,且不論這位陛下是否如同旁人口中所言那般,英明神武且算無遺策;至少,他手中擁有足夠的權力,來追捕這樣一名弱女子。倘若柳葉沒有出賣染晴,那麼如今受刑的就是她。

她沒有。

當夜她在京城外躲了許久,幾乎隻為了能從那些侍衛手上脫身。

柳葉是個聰明的女子,她很清楚偷走了禦書房裏藏著的一本書有多危險,被殺而後埋骨荒野,幾乎是必然的結局。而更讓她失策的是,她不知道竟然有另外一本書。那曲調她一聽就聽了出來。整個體製是相輔相成的,嚴格說來,她是除了袁葉離以外,另一個會彈那首曲子的人。

柳葉不想去,但她也不知那本書裏有些什麼。若是有什麼她錯過了……不,是必然會錯過大半截。隻撿到半本書,不論她撿到的是那一部分,都可以想象有多麼危險。於是她決定去,將染晴留下為誘餌。

她的確成功逃脫了。

樓裏並沒有誰問她,為何她屋子裏少了個丫鬟。三教九流裏的事,大體維持著這樣的準則:不知道的事情,誰也不要多問。並沒有多少人關心一個紅姑娘身旁的丫鬟是否被打死,而且問了又能如何?

至多就是問一問,問那丫鬟哪裏做得不好,然後安排一個更妥帖順心的丫鬟。何況染晴那丫頭,性子由來涼薄,天性不討人喜歡,連交心的朋友也無,要強要到死,父母皆喪以後,又有誰會來問她的責?

她本來就惹人嫌,怨不得我。

柳葉這樣想著,漸漸地也就覺得這件事不大重要了,將它壓下去,看著新來的丫鬟,隻覺得一百個的順心,比染晴好了不知多少倍。就這樣,柳葉開始了新的生活。她的確躲躲藏藏了一陣子,生怕旁人找到她,但到了後來,她發現根本沒有進展。

所謂的通緝、搜索,統統都因為蠱,而變成了不可能。

直到如今。

柳葉不知道,一場搜捕可能來得這麼晚。在假母對她說,有個客人在問她的姓名容貌,一旦確認卻匆匆離去以後,她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她並不是在預測,但她確實感覺到了某件事情的不對勁。

柳葉選擇逃。

不論哪個客人打算如何,她都不能留下她。

她先在丫鬟的茶了下了毒,然後說要去找別的姐妹,看看她手裏的時新花樣。那八麵玲瓏的丫鬟應了,就讓她上樓去。在青樓裏響起一聲尖叫,那些人發現她的丫鬟死在了房間裏時,她已經逃了。

染晴看見了那麼多瓶瓶罐罐,然而她實際上能用的蠱,並不是那麼多。她帶走了那本書,還有一種未成形的蠱在身上。而其他的東西……如果她被抓住,那帶了也沒用;如果她逃掉了,那還需要它們麼?

所有東西她都記得。所以她帶著那些東西,隻是為了及時毀掉它。

她穿著一身黑衣,一路循著自己的路徑逃出了京城。

她不是那些世家,不可能在不屬於自己的地盤裏挖地道,樓裏的人也絕對不會允許她逃離。但是柳葉聰明一世,她總能找到那些偏門的路徑,讓自己可以順利離開這個地方。

她已經賺到了很多,但依然不夠。她不想走。但有了手中那本書,她又覺得自己並非毫無希望。到京城一趟,她終於是拿到了它。即使回到那破落的村莊,或者是到別的城裏,她也絕對不會後悔。

因為如今的她已經不同了。

這世間的行當,看起來都不一樣。但實際上,它們或許都是相似的——因為隻要你看到了足夠多,重複同一個動作足夠多次,你就會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而且甚至不需要想。

即使她的經曆,比旁人更髒了一些。可是誰又能說,工匠雕刻木像重複練習的時候,和每天晚上不停接客的她們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