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葉離醒過來以後,養病養了很久。
她不清楚為何父親再也不提嫁人的事情,而隻是讓她留在宅邸裏,照樣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她很虛弱,管不了這麼多。她的病並沒有如同旁人所說那樣,醒來就好了,似乎喝的藥越多,就越是嚴重。
每天早上起來,先喝的是煮爛了的白粥,甚至也不敢煮得多濃,因為怕礙了胃口。用的小菜本來就算清了,如今更是寡淡,菜裏幾乎找不到肉。袁葉離從來沒有過過這樣的生活——她夜裏甚至還會做噩夢,醒來時候,一頭都是冷汗。
袁葉離最常夢到的是從前。
以前緊張起來不覺得,但當過著不那麼壓力大的日子時候,它們反而全冒出來了。有時候是在家中那段日子,有時候是在戰場上的時光。她經常看見南淮,不是什麼旁的血腥的事情,僅僅隻是極為日常的片段,她端著食盒從屋子裏出來。
或者是南宮宇,他進來威脅自己的模樣。
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變得軟弱了,還會想起這些故人來。可不知如何,明明她已經百般的想要安穩睡個覺,可噩夢還是會來,直到隻要你閉上眼睛,就能看見它為止。她甚至懷疑自己的病一直不好,是不是因為這些夢。她喝了很多碗藥,其中也有安神的,但藥除了苦舌頭,似乎並沒有旁的什麼用。
最後袁葉離隻能選擇放棄了。
一些問題不是你能夠左右的,隻能慢慢的熬著,這樣就能有結果。袁葉離選擇放開,這樣一來,噩夢反而做得不那麼頻繁了。
她每次睜開眼,也總是要換衣裳。她早已不穿外出的那些衣裳了,穿了也隻是突然讓人覺得難受,反倒不如隻穿中醫舒服些,再加一件披肩,如此就能在床上過一日了。但衣服總也會發黃發臭,為了幹淨,就每日換一件。
病的時候,總是懵懵懂懂的。隻有在離開床鋪的那一陣子,才能覺得有幾分清醒。
生病是最難熬的,這話沒有錯。
袁葉離好容易不用喝這麼多藥的時候,季節也早已換了。她在外繞過一圈——陽光照到身上是溫暖的,至少比在屋裏悶著要好。屋子裏的桃花又開了,如今更是看起來單純美好的樣子。
而這一天,她不躺了。
前些日子已經好了許多,昨日下地走了一回,今天也終於不再是病歪歪的樣子了。袁葉離起身,病好的感覺總是特別不同,仿佛看東西都看得特別清晰,今日更是能夠起身走許久的路都不頭暈腦熱,看樣子確實是好了。
白鷺拿著一套衣物過來,“小姐今日可要穿翠綠?”
白鷺形容衣服,總是別具一格。人人說衣服,總會加上許多堆砌形容,連緞子繡紋都有說法,一樣樣的分的那樣清楚,穿在身上又是如何不同——到了白鷺嘴裏,就隻剩了顏色。在這個丫頭嘴裏,仿佛穿衣就是穿顏色,旁的都是細節,而細節不足掛齒。
袁葉離詫異:“怎麼是這個顏色?”
所以讓白鷺選衣裳,尤其要認真看。
白鷺這時會笑了,卻還是含蓄的樣子:“小姐大病初愈,初春萬象更新。”
袁葉離仔細琢磨了一下這兩句話,如果真的要說,這十二個字之間是找不出什麼關係的。白鷺的意思大概就是,小姐病剛剛好,穿新鮮一點的顏色,也會看起來麵色好一點——至少翠綠是比藍色好,而比綠色更好的就是鵝黃。
於是袁葉離穿了衣裳,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離開自己的院子。
她堅持走路,她一雙腿已經幾乎成了殘廢,如果在不走路,日後恐怕要人抬。她到了祖母院落裏,丫鬟將傘收起,就看到屋內一片陰涼。可不知為何,袁葉離覺得似乎周圍安靜得有點過分。
袁葉離也不是會對奴仆過於操心的性子,隻是覺得祖母屋內也太靜,或許是因為祖母比自己年紀大,更愛清靜的緣故。袁葉離走進屋裏,卻立刻明白他們為何安靜成如今這副樣子。
一個丫鬟端著碗,碗裏都是藥渣,連蜜餞都沒動幾塊。
袁葉離喝了許久的藥,那個丫鬟僅僅隻是路過她旁邊,多看一眼都能聞出來。她也不至於多麼驚慌——老人家總是身體不好,初春又容易生病,如今喝藥,倒也沒什麼要緊的吧?
袁葉離是這樣想,可她再進內屋一步,就沒了這樣的念頭。
老夫人的屋子裏,總是婆子比丫鬟多,丫鬟都是最底下做事的那些,倒是不如她這個小姐一樣,身邊全是貼身的服侍丫鬟。這些人自然是站著,卻都低著頭,似乎不想見到她這個小姐進屋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