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山莊之中,人影寥寥。隻有幾個負責打理院落的仆人,還有與外間接洽的銘一。衛晟雲的產業如今仍然在,一個人總要生活,幾間店鋪與良田,定期會將收入送來,銘一如今就負責管這些。

他是個忠心的奴仆,做了這麼多年,細心少有疏漏,在主子麵前不出岔子,是以待得久。

衛晟雲是個簡樸的性子,一座山莊之中,其實養不了多少人,如今銀票與金銀比起做王爺時也差不到哪裏去,而且勝在清靜。他是戰場上下來的人,不比旁的皇子。少年時候因為母妃一句“該多鍛煉”,被丟到軍中,從軍多年,怎麼也學不會奢華二字。

奢華,是用在旁人身上的詞。

時過境遷,早已沒有多少人記得衛晟雲和袁葉離二人,當年故人不是在京城,就是在各處,除了奴仆,這山莊中少有人來訪。銘一從不多嘴,問王爺是不是在守著王妃——事實上,也已經不需要問了。

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王妃就再也沒有醒來過。

王妃並不是死了,還需要人伺候。一場戰亂下來,許多人都散了,又是一番折騰,是以買來了一個小丫鬟,專門看顧著王妃,每日三餐,按摩沐浴,都猶那丫鬟代勞。

‘那件事’是什麼,銘一不清楚,仆人不好管主子的閑事,他隻要看著莊子,時不時去店鋪裏看看,這樣的生活,已經夠好了。他所知道的是,王妃如今依舊要人侍候,時不時收到白術的信,但每次看完,主子都沒有什麼好反應。

大約是信裏沒有什麼好話吧。白術是個有才華,卻脾氣很差的人,就算不清楚,在聽過白鷺嘮叨以後,銘一也已經知道了。

對了,王爺已經不是王爺,隻是雲公子而已。

除了這些,一切似乎和七年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但當丫鬟跑過來的時候,他發現,或許時間真的能帶來改變。

“管事,大事不好了!”

一個丫鬟急躁地跑進屋裏來。她叫小玉,是買來服侍袁葉離的丫鬟。這麼些年來,從未出過岔子。銘一抬頭望向她,這個小姑娘跑得臉上都紅了起來,一副焦急的樣子。她還來不及喘氣,就接著往下說:“夫人不見了!”

這是個在城裏買回來的小丫鬟,並不知道衛晟雲曾經是王爺,也不知道袁葉離曾經是王妃。如今也隻不過是在喊夫人而已。這個稱呼不常用,銘一卻立刻就反應過來。他立刻站起來:“夫人怎麼會不見?”

關於袁葉離的事情,他知道得並不清楚。

他卻記得,前些日子主子一直很著急,一直守在房中。但等到今日,卻是離開山莊,說要到城中去。就在這個時候,王妃竟然失蹤了……銘一沒有往王妃醒過來了的方向去想,反倒覺得山莊進賊了。

他隨著小丫鬟進房間看了一眼,方才知道,袁葉離確實已經不見了,屋中空無一人。

小丫鬟急得要哭:“夫人怎麼會不見?奴婢尋遍了屋子裏的角落,也沒能找到夫人……”她是個沒有經曆過什麼大事的小丫鬟,沒有去過京城,沒見過世麵,十歲時候被人買來,此後數年如一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服侍一個昏迷的人。

這並不能算是過日子,因為一個昏迷了的人,不會對丫鬟撒氣,是以小玉的生活每日都很安穩,性子也就格外單純。

銘一到底比他年紀大,就道:“你先留在屋中,看有沒有異常,我去通知旁人。”

這個旁人,自然就是衛晟雲。

衛晟雲平日,慣常會去的是酒樓與書肆,時不時也會去聽評彈,今日大約是去酒樓的日子了。

當銘一將山莊安頓好,找到主子的時候,衛晟雲正坐在一處酒樓裏,獨自一人。見銘一滿頭大汗,自然也知道是要緊事:“何事?”

銘一躬身,就差下跪:“夫人不見了。”

作為老仆人,他自然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主子心心念念盼著的人不見了,態度若不恭敬,隻怕就要成為下菜碟裏的菜,最重要的是,要主子高興。銘一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隻求一個安穩。

聽完這一句話,衛晟雲猛然放下酒杯,“……此話當真?”

有句話叫做“小別勝新婚”,但當另一方離開自己達七年已久時,沒有人能夠不開心,但比這更驚悚的是:她醒來了,卻馬上失蹤了。這並不怪衛晟雲,怕是說給旁人聽,旁人都不能夠理解為何一對夫妻恩愛,其中一人卻要私奔。

衛晟雲假設了許多個袁葉離醒來的場景,其中卻獨獨沒有袁葉離避他不見這一項。但他更清楚:是銘一來告訴他,就已經說明了在山莊裏發生事情的真確性。山莊裏的人並不算多,但這樣重要的事情,不會找其他下人來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