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馬加鞭,幸好他沒有離山莊太遠,否則隻怕更是著急。

他回到山莊,不等下人回稟,就趕到了袁葉離原來躺著的那個屋子裏。

屋中寧靜,猶自點著安神香,一盆蘭花散發著幽香,窗前紗簾垂下,床褥甚至沒有亂。衛晟雲知道,經曆過前線戰亂以後,袁葉離不可能不會梳妝打扮,有可能甚至會收拾屋子。

她被人服侍,但不代表她不會。

整整七年,她都在那裏,不論他怎麼喊,她都不肯醒來,仿佛做著這世間最甜美的幻夢。七年照顧,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耐性。但他願意。現在,這屋子已經空了。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情感會幫他們取巧,明明屋子裏的東西物件那樣多,梳妝台拔步床紗簾書架花盆,一件件陳列在眼前,甚至身旁還有兩個人,可是他想見到的人不在,那麼這屋子,在他眼中就成了一間空屋。

他環顧房間一刻,聽到小玉怯懦地回稟:“夫人帶走了一些銀票和金銀,還有一些衣裳……”

銀票和金銀是生活必需品,齊國富庶,能夠用銀票的城很多,而衣裳則是替換,急就章弄來的,總沒有穿慣了的好。一旦有了這些東西,就可以在旁的地方生活長久,不再回來。

她走了。

而且走得遠遠的。

衛晟雲環顧小小的房間一圈,知道這裏確實沒有藏下人的可能。袁葉離的衣裳並不多,七年下來,她根本不可能出門,但為了健康幹淨,也要換衣裳,所以有東西可以被她帶走。

她為何要走?

衛晟雲環顧房間一圈,他忽然翻出一本書,他記得,袁葉離說過,特別喜歡這首曲子。他記得前生他們相遇的時候,少女單純美好的樣子,對他說,這首曲子最動人。那時候,還沒有華佳琪,還沒有這一切。

他掀開這本書。

一張紙片飄下來。衛晟雲攔住旁人,自己去撿,認得那是袁葉離的筆跡,秀美裏帶著一分淒楚。這個姑娘一開始就有自縊的傾向,所有自毀的人都帶著一分不甘——她寧願去死,因為尊嚴是唯一能剩下來的東西。

現在不是了,他們都變得更強大,唯一的脆弱屬於彼此。

他很清楚這一點。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即使同樣理性,男女終究不同。他以為她至少會欣喜,人總是容易共情,將自己的情感挪到旁人身上,以為旁人也是同樣反應。

他甚至也不知道,如意珠的最後一重作用。

直到他看見紙上的那句話。

‘凡汝所愛,必將棄汝;凡汝所求,必將失去。’

區區十六字,文法並不算規整,但卻清清楚楚地將作者心思表達出來,再遲鈍的人都能想到,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是有多心酸。

像是這世間最惡毒的詛咒。

紙張是急就章撕下來的,看得出寫字的人並無好好用心。可是看了這行字,衛晟雲立刻知道,袁葉離實際上醒來,恐怕已經很久了。一個剛剛醒來的人,不會有能力逃跑,連走路喝水都乏力——但庭院中人本就不多,她趁著院落裏無人時候收拾東西,隨後離去,這並不算難。

不會是有人將她偷走,沒有人會搶走了一個女子還不作警示。

銘一在旁道:“已經搜查審問過,沒有人知道夫人是何時離開的。”

院落裏從來沒有這麼靜過。

衛晟雲將那張紙折疊起來收起,開口時候聲音已經是冷的:“派人去看守城門,看她有否出城。”

即使逃走,恐怕沒有這麼快。銘一應聲,慌忙而去。七年時間,他在城中不無關係,要攔住她,想必並不難,隻要他們的動作夠快,還不算遲。這個姑娘擅長逃避,如果讓她走,沒有誰真的抓得住。

因為害怕失去,所以先一步躲開,這是一種自保的鴕鳥心態,衷心希望自己喜歡的一切能好好待著;就算毀壞,那也不要緊,因為她也已經看不見了。於是她逃得很快,不願意麵對現實,企圖逃避問題。

聽來很懦弱,卻人之常情。

衛晟雲深吸一口氣,他決定去找人。

在七年過去、一切分明已經結束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