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沒有靠近,但也始終追著他們。

等到袁葉離終於敢掀開簾子的時候,她忽然看見馬車以後,有一匹馬一騎絕塵,已經往他們奔來。那是一匹很好的馬,在夜色之下分辨不清體型和奔跑姿態,但速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袁葉離睜大眼,就在這時候,衛晟雲忽然開口,“你們跑,我留下!”

她一驚:“為何?”

她冒死撩開布簾,就算真的怕被箭射中,也不是這麼個怕法。衛晟雲的五官都被淹在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甚至覺得那人有點陌生。他道:“這樣是跑不了的,我留下來。”

他的聲音渾厚帶著磁性,如今聽來依舊低沉得悅耳。袁葉離望向他,他帶著劍,而追兵就在身後,所以袁葉離僅僅猶豫了不到一刻。——剛剛還在說著,要離開他獨自過活的人,如今又和他成了搭檔。

他們有默契,這點誰都無法否認。

刻不容緩,那一刻袁葉離終於聽從了自己真正的內心:“好,你去。”

衛晟雲點頭,拔劍跳下車,然後馬鞭就交到了袁葉離手中。她本來就是會騎馬的,雖然比衛晟雲差,但此時,她看到身後的追兵,已經漸漸消失在視線之中。她一撩長發,墨黑的發絲與夜色交融,馬匹嘶鳴,直直往碼頭而去。

袁葉離不會忘記自己說過的話:隻要逃到森林,那就是先贏了一半!

她驅趕著馬車往前,就在這時候,樹上一箭忽然下來。袁葉離一驚,她馬上加快,那箭是由馬車右後方來的,所以加速是逃過這一箭最快的辦法。但饒是如此,那一箭依舊擦破了她的手臂,袖子立刻被鮮血染紅。

那女孩子驚慌起來,連忙撲過去想紮傷口,卻被袁葉離喝住:“你也想受傷?”

這五個字是那麼有效,女孩立刻瑟縮回去,卻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他們這樣受傷。袁葉離道:“我不管你是誰,總之先逃了再講!”

她兩隻手都沒有空,隻能咬牙忍受鮮血繼續往外冒的撕裂感覺,馬車卻依舊在不斷加快。輪子盡管質量還不錯,但是卻始終熬不住速度這麼快的狂奔,在馬匹嘶鳴的聲音之中,輪子一顆釘就這樣飛了出去。

女孩忍不住尖叫,但卻因為看到袁葉離的神態而安靜下來。

她不知道為何有人能夠這樣鎮定,麵對這樣的情況卻依舊毫無懼色。她是個小姑娘,尚且不懂得從衣裳口音等物來分辨人的身份,但卻知道這個大姐姐來頭不小。袁葉離深吸一口氣,她的傷口很疼,疼得已經要模糊視野了,但與此同時,她也看到了光。

她們裏森林另一邊更近了——此時天色已黑,她卻仿佛能聽見河邊碼頭的聲音。

袁葉離睜著眼睛,她受過比這更嚴重的傷,她早就不怕疼了。

因為不怕疼了,才能走得更遠。

傷口撕裂了開來,她隻能感覺到手臂上的劇痛,額頭冒汗,手卻依舊能抓住韁繩。但是,他們沒有再追來。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袁葉離想起,那些邊關裏傳來的故事,不止是衛晟雲,還有淩真將軍。那些故事未必是真,但她知道那個人在。

想到這裏,袁葉離心中一痛。不是模糊的形容,而是切切實實的痛苦。

夜色已經很深了。繁星閃爍,讓路上明亮了一些。袁葉離終於出了森林,她聽不見身後是不是有人在追上來,但很快她就看見了碼頭。碼頭那裏的人很多,仿佛聚集起來,在商量一些事。一排火把陳列開來,在繁星與黑夜之下溫暖而明亮。

於是她拉住韁繩,與此同時,聽見一個人的喊聲。

那是枝涼。她紮著兩條麻花辮,向馬車奔來,身後還跟著一群人。袁葉離點頭,必然是的,衛晟雲來找人,所以枝涼回到了船上——不然沒人交代,他們畢竟是客人。

枝涼邊跑過來,一邊喊道:“雲姑娘!”

袁葉離微微一笑,剛剛她因為碰過傷口又碰到臉,所以臉上有一道淺淺的血痕,她捂著上臂傷口下車,盡管眉頭擰著卻依舊能笑著安慰人:“我沒事。”

可是當她回頭望向森林中時,卻心有戚然。

衛晟雲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