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這山寨?
她一個女子要逃,能用的辦法並不多。這裏的人太多,要做的事情也太多,避開耳目離開山寨,說來容易,實則卻難。她會騎馬,可馬匹本就難得,若要搶到一匹,那就更難。於是所有計策算下來,她就隻剩下了一個辦法。
趁亂逃出去。
這不過是個山寨,山寨之中,人人自危,不是那整整齊齊的宮闈與宅院,在哪裏出了亂象,一定會有人擔責,而如今人人顧著逃命。但如何能夠引起亂勢而不傷人命,卻很難想到。
她用其他說法,敷衍了副手以後,就繼續想這件事。傷人從來都不難,真正難的是不傷人。袁葉離一開始想過用火,但她並非三歲稚兒,倘若放火,必然傷及人命。而別的……
有什麼東西能夠鼓動群眾,卻不讓他們致死?
她陷入了兩難之中,一時之間得不出解決辦法。
袁葉離隻是這樣考慮,從來都沒有說出口過。她不是一個容易泄露秘密的人,你看著她的模樣,會覺得她當真不知事情底細。盡管實際上,她不過是不說話而已。
衛晟雲最了解她,聞墨卻相反。
她遇見袁葉離的時候,正目睹了家人死去的場景,家破人亡,一切盡毀。本來就不夠鎮定理智,與其說她遇到了一個幫助她的人,不如說她抓住了一根稻草。當她越是死死地抓住她,那麼當她意識到這隻是個正常的路人,並非天上掉下來救她的人時候,她的幻滅感就會越嚴重。
如果換一個時機,聞墨或許能夠正常地結交袁葉離,兩人也能維持著一段不鹹不淡的關係。然而命運從來不會給你預留一個好時機,有些好東西很可能在最壞的時候到來。而變壞,也僅僅是變壞而已。
聞墨最終沒有相信袁葉離。
她再也沒有問過她一件事,而是全心全意地留在山寨寨主身邊。年紀小的姑娘,沒有見過這世間的不好,於是喜歡上了這些,最淺顯的金銀珠寶。誰說不好?它們全都是好東西。可以買到她想要的一切,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看起來是那麼簡單就能拿到。
她或許是有一點點難過,但這些難過抵不上拿到自己喜歡的項鏈時候的開心。她坐在寨主旁邊,開開心心地吃著新呈上來的早膳。寨主道:“你不管你那個姐姐了?”
屋梁低低的壓下來,白日不用夜明珠,窗裏又透不進光,反而格外的昏暗。一張小桌,紅布覆麵,酒壺與酒杯都隻有一隻,孤零零的模樣。聞墨穿著粉色紗裙,那樣純美的顏色,襯出了少女的三分嬌俏,一分媚意。
燈光暗,酒杯斜。
“她不是我真正的姐姐,”聞墨回答得毫無猶豫,因為在她看來,這本就是真的。
寨主望著她笑笑,這可是真正的大家閨秀,他總聽見人說他生得好,如今見了兩個美貌女子,總算知道了是怎麼長得好了。但他的開心,也隻能維持一瞬間。他應道:“哦?為何?”
“我是路上被她救起來的,我的家人都死了。”聞墨說著,眼中不免還是有了幾分失落。但很快她設法遮掩過去了。她想,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反正最後,活下來的人是她。
寨主道:“既然如此,你可就無父無母了。”盡管說著話,卻不甚在意的樣子。
他並非真正關心她,盡管這家破人亡慘劇,如今也不過是他和人調調笑的筏子罷了。誰又會在乎,誰是真的這麼想?但是聞墨點頭,一雙眼睛抬起來是那麼的烏亮有神,意態單純,黑眸中倒影出寨主的模樣:“所以讓我跟著寨主,可好麼?”
她會說謊了,即使會了,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並沒有人會跳出來罵她。
她笑一笑,忽然覺得小時候,人人都說的善惡分明,天地明鑒,日月高懸不過一個笑話。
她說起話來,聲音當真是惹人憐愛,但若換了一個不解風情的人來,則什麼也聽不見。寨主摸一摸她的長發,順滑如絲,是常年嬌貴養出來的質感。他道:“好。”
郎非情,妾無意。
大抵不過如此。
可是他們能夠好好地坐著,看金銀賞珠寶,穿華衣吃佳肴,看上去,也就像是愛了。聞墨眯起眼來,尚且天真就踏入了泥沼的小姑娘,並不懂得那麼多。這是好的,她看得見。
就在這時候,屋外有人來了,是那副手。看見那黑黝黝的大個子,聞墨就皺起眉來。這副手不像是寨主般生得好看,而且身上有一股難聞的味道。寨主懶懶地抬起眼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