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之一允(2)(1 / 1)

競顏並未回鳴鳳殿,而是從塔樓下的密道出了宮。競月的皇宮成方形,東靠青竹峰,西臨護城河。競顏還是偶然間發現的塔樓通向青竹峰的密道,自那以後,心情鬱結之時,便會去那青竹峰。

宋允進宮的時候,鳴鳳殿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二公子,公主不見了。”朧兒像是看到了救星般。

“什麼時候的事兒。”

“公主守靈後說要回宮休息,卻不肯讓奴婢跟著。”朧兒如實說著。

宋允了然,那丫頭想是還未想開,又跑去青竹峰清淨去了。

“無妨,我會帶她回來。”

聽了宋允這話,朧兒這才放下心。這些年不管公主闖了什麼大禍,二公子總能第一時間將她平安帶回來,有他在,公主必定無恙。

競顏已不知在山頂坐了多久,周身全是青竹。雖是初秋時節,文竹卻不曾變黃,依舊堅挺蔥鬱。

“看我捏的泥人兒。”宋允自顧自地坐到競顏的對麵,好像這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傍晚。競顏不為所動,把頭扭向了長清宮的方向。隔著這許遠,峰下的樓宇泰閣幾不可見。可競顏卻好像仍能看見昨夜長清宮門外的慘狀,空氣中似乎仍是彌漫著血腥的氣息。橫屍遍野,血流成河,阿娘義無反顧縱身一躍的那抹身影翻騰在她眼前。

“清水啊,就像允哥手裏的泥人兒呢。”宋允看著一身血跡的競顏,抬手將她臉上的泥點逝去。明明是初秋的天,競顏的臉卻冰得好像餘川的雪水。宋允指腹傳來的溫熱隻在她的臉上停留片刻,競顏的情緒卻再也扛不住了。

前些日裏阿娘還在陪她練武,替她準備及笈的丹釵,而今卻躺在那冰冷的黑棺裏。

“這泥人兒瞧著目光如炬,俏皮靈動,可經不起風吹,就幹裂了。”宋允將泥人兒在她麵前晃了兩晃,果不其然,就歪歪扭扭散落一地。競顏回頭迎上宋允的目光,豆大的淚珠直愣愣地掉落,打濕了她的衣襟,也亂了宋允故作強硬的心神。

“我阿娘…她跳了城樓,她死了…她死了!”競顏克製了這麼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在這兒哭,阿娘應該看不見吧。

“我是泥人兒?嗬,我就是那廟裏的銅人,我又能如何?!”競顏聲嘶力竭地吼著,一雙鳳眼裏噙著淚水,更滲著駭人的恨意,好似要把這滔天的怨恨上訴於天。

“宋允,你告訴我啊!嗯?”

宋允曉得她怨念已深,麵前的小人兒哭得肝腸寸斷,宋允卻還是克製住了攬她入懷的念頭。有些路她是要自己走的,她的肩膀將擔起的責任,遠不是一個懷抱就能解決的。

“謹言慎行?隱忍負重?”競顏抬手狠狠抹掉頰邊的淚,“在你們眼裏阿娘一人之命,換競月短暫的太平很值是嗎?如今讓我苟延殘喘地活著,成為他王啟軟禁的傀儡,我,做不到!”

競顏說完良久,宋允都沒有說話,隻是那樣深深地望著她。競顏逐漸平靜下來,憋了一天的情緒,此刻終於發泄了出來。宋允見她冷靜了下來,緩緩開口。

“自是沒人逼你苟活。”宋允的語氣低沉而有磁性,用著最深情的語氣說出最傷人的話。“想死,我定不攔著你,你可以選擇從這兒跳下去。”

競顏的心疼抽的一疼,這不是她認識的宋允啊。記憶裏,他總是“清水,清水”的喚著自己,總是變著法逗自己開心。什麼時候他也有了她不曾見識過的清冷神情,竟也不在乎她的生死了。

縱使她有獨步天下的輕功,可要她從這青竹峰一躍而下,這輩子也就隨風了。可她還未曾給阿娘報仇啊,就這樣去死了嗎?不,她不能死,她得好好活著。

宋允怎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忍著笑意,捧起她的臉頰,“也可以選擇相信我。”

夕陽的餘暉像斑駁的胭脂散落一地,懶洋洋地籠罩在宋允的身上,好像給他鍍了層金。少年眼神真摯,競顏一時晃了神。此時在她的心裏,宋允就是日落前的光亮,素秋裏的溫熱,是浮萍在無盡黑暗裏的依靠。

“丫頭,你可信我。”

宋允在心裏沉吟著,你可信我願為你征戰四方,為你與世為敵,為你肝腦塗地,為你死而後已。

“我信你。”競顏笑著回他。

“我想好了,我要為阿娘報仇。等我報了仇,就封允哥為大將軍,可好。”

競顏的眼裏多了份篤定,是千軍萬馬也踏不倒的倔強。因為她知道,宋允在。

“好。”

宋允看著麵前重新振作起來的競顏,心裏五味雜陳。她也不過是個剛要及笈的孩子,這樣逼她是不是有些苛刻了呢。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會為她開辟一條新的道路,一個屬於她的盛世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