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判把腿掰過去打坐,閉著眼睛回答:“不會出大問題的,隻是最近沒法施法了。今天之後,我會每天抽幾個小時恢複,大約半月就好。”

“那就好,這樣我就不是間接殺人犯了。”商泉的聲音由遠到近,沒等殷判猶豫著要不要說一句“你還知道自己間接殺人啊”,她已經坐上床,扶著殷判的身子,壓著她的大腿掰正,一卷一卷地翻上了她的褲腿,拆了血液已經滲透的布條。

“你做什麼?”殷判懵了,睜眼,竟然看見她從客廳找出了外傷藥和繃帶,絲毫不驚訝地看著自己腿上的傷口,比比劃劃地思考這東西該怎麼包上。

殷判小腿上是一排深深刺進肉裏的牙印,帶著皮肉翻出來,流夠了血,中央顏色死白而周圍病態紅腫。

商泉把酒精擦上去消毒,用棉片洗去髒水,撒上藥,把繃帶綁好。她做得利落,埋著頭一邊弄,一邊道:“你是不是暫時沒錢交學雜了?”

殷判想了想,點點頭。她根本不想又向師叔們要錢,她覺得她師叔一個個其實比她還窮。

“你打算怎麼弄這筆錢?還有,這個房子是租的吧?房租怎麼辦?”

“本來我開學後會去找零工。”然而被你指使得忙進忙出根本沒空。

“零工?一天幾個小時,一個小時十幾塊那種?”商泉笑了笑:“維持生活有點難吧?”

殷判沉默:她頭一次自己生活,沒過兩天被柴米油鹽教育得低頭認慫……她下意識向家裏報賬往低了報,現在的情況,且不說生活費,下個月的房租還沒著落。

“你是個道士,能驅鬼能算命,沒有想過用自己的長處賺賺錢?”商泉滿臉不能理解,兼眼睛忽然亮起來:“這個行當……來錢多吧?”豈止“來錢多”,事關人命,這是暴利。

殷判想了想,道:“現在這個世道不信道士了。況且,我要上學,哪兒去找有需要驅鬼的人?”

“我能幫你找啊。”

商泉心裏癢癢了,打了個響指眉飛色舞:“不如這樣,你聽一聽:因果債書我已經撕掉了,我們重新建立一份全新的、雙方平等的、健康的雇傭合同,怎麼樣?”

殷判聽了這句話,真心覺得五髒六腑又開始疼,腦子裏就一個想法:“快拒絕快拒絕快拒絕”……

商泉當然看得出來,滿臉正經按住她的手:“你別慌,聽我說完,我不會再坑你了。這次我們先說好,我打算做的任何事情、接任何人的單子,都會預前毫無保留地告訴你,你說不同意,我‘絕不’私自答應,怎麼樣?”

殷判眨眨眼,看著她沒說話,懵得像隻被抓住、折了腿跑不掉的抱著果子的鬆鼠。

“因果債書沒有了,我想逼你也不是你的對手,是吧?”

商泉見她不說話,再接再厲:“你說自己是出來曆練的,要去打零工,要上課,精力能夠嗎?精力不夠,捉妖驅鬼多危險。”

確實……這一點她已經深有體會。

奸商看出殷判眼裏露出猶豫,宛如一個傳銷分子,眼裏蠱惑意味能實質化出來把她一口吞掉:

“我幫你找需要的人,當你的代理,一下子解決你所有問題,幫你出房租……”

商泉說著,當場把下午殷判給她的學費放回她手裏,鼓舞道:

“這樣,這筆錢我還你,就當是前幾天你幫我忙的謝禮,這樣至少你好幾個月的房租就到手了。你要是同意呢,以後我們賺錢五五對半。”

“你隻管接自己能搞定的事兒,接洽之類的全部不用煩,就放學走到當事人哪兒去畫張符看個風水,擺擺家具,一個小時不到,就是幾千塊錢。”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遇見的那個男人嗎?”

這句話忽然緩慢下來,讓殷判愕然抬頭,連腿上上藥疼都忘了。

“我和他說過幾句話,他給我了一筆感謝費,你還記得嗎?”

商泉直直地盯著她,從口袋裏摸出錢包,抽出所有鈔票,一張一張,數了一半給她:“我是假道士,你是真半仙。可惜你是茶壺裝餃子,有東西倒不出來。這筆錢,當天其實算是我們一起掙的。”

殷判還看著自己的學費,忽然間又被塞了那麼多錢,被粉紅毛爺爺轟炸得姓什麼都差點忘了,惶然了一下,道:

“不能要,無功不受祿,我沒能幫他。”

商泉也不強求,放回去,笑道:“但是你看,所謂‘算命’,錢來的就是那麼輕鬆。”

“隻要看相,擺風水盤……也不用接洽,我就能交完學費?”殷判弱弱地看她。

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明知道眼前就是個坑,她還是忍不住想,要是真按照商泉所說,那麼她那些雜七雜八的債款壓力,一下子全都沒了……

商泉蠱惑地笑,然後起身向外走,道:“你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