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願意幫小道長的,小道長的神奇手段畢竟不被外人接受,她的委托不走法律程序我能理解。可這一次什麼偷遺囑,根本是俗世事,也不是陰陽界的問題,就應該遵守法律。”
他說完,還有些怕商泉翻臉,沒想到她好似沉思幾秒,抬頭說:“你說得對,消息很靈通嘛。”
迪迦:“?”我怎麼又消息靈通了?
商泉:“據葉瑕所說,葉見君最近變得神經質。葉婆婆去世才幾天,他就想立刻入葬。注意:而且是悄無聲息,不通知社會親友那種。並且,後來還忽然聯係了很多道士和尚來‘超度’。你們不覺得他好像是在怕什麼嗎?
所以,我們可以合理懷疑葉婆婆的死另有隱情,並且,說不定此間有冤魂作祟。
綜上,葉瑕的委托難度大且不在我們業務範圍內,可以先吊著,不要也罷。後者才是我們需要探究的新鮮大餅。”
最好調動情緒的就是黃毛,嗯嗯點頭:“陰陽事陰陽了,而且說不定還能揭露正義真相,小道長超帥。”
“?”迪迦蒙了:“可是這可不是小事啊,人家開公司的,又在明麵上,憑我們還想學警察抽絲剝繭?”
“別擔心迪迦,我們也不是普通學生啊!”眼鏡兒最近和大貓親近了,多了個隱身寵物和有了超能力似的,正是膨脹階段,自然力挺殷判:“我們有小道長!”
迪迦傻眼:“臥槽……好,好吧。”
商泉笑容滿麵地拍拍迪迦的肩膀,衝殷判使眼色:“殷判,來一下。”
兩人一起去走廊吹風。
“其實我有點不明白。”殷判率先開口。她目不斜視注視樓下的銀杏路,同學們喧鬧著享受課間時光:“盜取遺囑對我們來說確實難度太大。但就算死者是被故意致死的,我們又能哪裏去找‘新鮮大餅’?”
商泉看了她一眼,心說你給我裝大以巴狼吧:“你都這麼說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殷判於是直接問:“我們要賺錢,不是為死者發聲,是為想要她死的人辦事吧?”她是個道士,鎮妖捉鬼是老本行,卻沒學過要是鬼是冤死的怎麼抓處理壞人。這是警察的事。
商泉隻是沒成想,這家夥其實有點心眼兒。
“再善良的死人也不會付我們錢的。付我們錢的隻會是想要掩藏真相的活人。”她一笑,狐狸眼睛又眯起來:“但是這些不用告訴迪迦他們。”
“眼鏡現在不怕氣靈了,還給它起名叫大貓。”殷判轉頭去,看著玩兒得正歡的一人一靈:“但氣靈還是討厭我。因為我有想過吃它。”
“原來你說自己得罪過它,是想吃它?”商泉大笑:“不過我也說不了你,眼鏡兒的大貓也挺討厭我。”
殷判看著她,這個問題,從清烏觀回信開始就困擾她了:“所以我們是不是壞人?”
商泉聞言,收斂了笑容,語重心長地忽悠:“壞人是做壞事的,我們沒有做壞事,怎麼能是壞人呢?”
殷判露出思索的神色。
“頂多不是好人罷了。”商泉接道:“但世界上哪有什麼純粹的好人呢。”
“所以真相並不一定需要被揭露嗎?”
商泉的臉上又露出那種不幹淨的市井氣,沒正麵回答,來了段二手哲學:
“所有事都沒有絕對的意義。對比起世界來,什麼都是渺小的,沒什麼是可以、或者需要被評判的。”
這廝從來歪道理一通。她想講什麼?無非是:好壞沒差別,壞事年年有、今年不嫌多,我不做別人會做、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之類,推脫責任的意味很明顯。
“就算就事論事,死去的人已經死了,那麼活著的人是好是壞是死是活,都沒有意義了。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不能從他手裏,攥出點錢來呢?”
然而殷判眯起眼睛想了一會,聲音沒什麼起伏:“有道理。”
商泉撫掌笑:“我以為你會反駁。你真好,這些話對其他人說,他們就會一邊笑一邊問我‘你說這話都不尷尬嗎’。”這些話說出來有過度裝逼之嫌,不怪大人們不信。
人們說什麼都不懂的年紀最善良的。但對比其他“純潔”的小孩,商泉生來就對渾濁的塵世懷有向往,像尾黑鯉,看清了汙濁,還是忙不迭竄進了臭水溝裏。
“師叔和我講道法自然。可‘自然’從沒教過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殷判道:“但他們又不肯細講,說是讓我隻要做善事就可以了。你知道陰陽魚嗎?”
“什麼魚?”
“我想,他們就是不願意我知道這點,怕我做壞事。”
那天殷判抬眸看商泉那一眼的瞳孔,是她無論怎樣裝不出來的靜謐:不像是潔白的冰川、不像是腐朽的井水,像含納了一切的俯仰混黑。
還有指甲在手心裏輕輕滑動的觸覺,順著皮膚直傳入了經脈,癢得人心尖都是顫的。立於夏季午後的杏葉背景中,空氣中風的溫度、她呼出的氣流,都清晰可感。
殷判那天談性好,趴在欄杆上,在商泉向上張開的手心裏認真畫了一個太極。正圓,雙半弧,上下一點:
“看,這是道。這是黑,這是白……它是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