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向南方4(2 / 3)

眼前的堯廟是1998~2002年一連串擴建的產物,它不再是一座孤單的被祭奠的建築,而變成了一片建築群,被稱做堯廟廣場。它就像另一種意義上的世界公園或是街口的雜貨鋪,建造者費力地想把所有的東西都塞進一個空間裏,而且所有的東西都有著顯而易見的廉價感。

我先是在觀禮台的廣場上遊蕩,它坐南朝北,正對著堯宮。它是一個小型的“**”,殿內擺放著那種常見的廉價工藝品,它是“中國堯都民間藝術博物館”,兩個年輕姑娘無精打采地坐在那裏。在同樣微縮的廣場上,擺放著幾輛電瓶車,它們分別塑造成濟公、火箭的模樣,花上5塊錢,你可以在廣場上馳騁一下。然後,我又在堯廟裏消耗了一個小時,在那些仿明清的建築中穿梭。那些懶散的管理員會突然走到你麵前,“給先祖敬香吧,30塊的、60塊的都有。”如果你拒絕,她就立刻懨懨地走回屋角的同伴那裏,繼續她們的聊天。這堯廟是她們的,而不屬於遊客……

“旅遊業是一個大蛋糕,關鍵是誰能將這塊人人看好的蛋糕做大做強……”在付出30元的門票,買了一瓶熱乎乎的冰紅茶之後,我還買了一本藍色封皮的《堯廟》的小冊子,在它的序言裏,當時的臨汾市堯都區委副書記王天然這樣寫道:“我們的賣點就是4500年中華文明的源頭。”而書的編著者高樹德則寫道:“我們的先祖創造了太多太多的華夏之冠。如何將先祖們創造的‘無形資產’變為‘有形資產’,使華夏千古文明濃縮在堯都,濃縮在一處看得見、摸得著的藝術經典中……”

一切變得容易理解,浩大的工程與曆史情懷無關,它隻是經濟增長的催化劑,而且它與大躍進式的壞品味相連拜多年的標語化、好大喜功的美學觀念所賜。貫穿廣場的堯都大道有40米寬,兩邊的景區除去“**”,還有縮小的“天壇”,有堯、舜、禹三座宮門,有用水泥製成的立體中國地圖……廣場建築處處誇耀它的規模,21米高的漢白玉華表,長達百米的、花崗岩鑄就的千家姓紀念壁它不但是全國規模最大的,而且采用了長城造型,還有號稱“天下第一門”的華門三門鼎立象征了堯、舜、禹,主門18米高,是“世界上最高最大之門”……

我在40米寬的大道上走來走去,這並非特別節日,大道上空空蕩蕩的。我慶幸自己沒有再花50元門票進入那個華門,它四周飄蕩的紅旗早已褪色,絲綢的邊角早已殘破。擺設在堯都大道兩旁的攤位和這些宏大的建築一樣,真實地反映了中國人此刻的精神世界。一個又一個攤位提供了每一個城市雷同的消遣方式,氣槍打氣球的遊戲、小吃攤、盜版書籍與音像在那兒我看到了幾乎全部是玄幻、武俠小說,還有一本餘秋雨的散文,還有《我偷了二嫂》這樣誘惑人心的光盤名稱……那個微縮的天壇被命名為“幻覺動感の屋”,中文的“的”字被換成了“の”字,而且在說明裏特意提及,遊戲來源於“日本株式會社”,我甚至看到了一艘仿製的軍艦矗立在華門前……一位叫劉群良的僧人還給我算了命,但是他的個人簡介上卻印著八卦圖。“不管僧道,都要看八卦的。”他對將信將疑的我說,並確信我“天賦敏感,也可以預測未來”。隻要付給他三萬元,學習一年兩載即可。我婉拒了這個前途無量的工作,付給他10元錢離去。

盡管我早已熟悉這一切了,今日中國的顯著特征之一是它的不協調。但如此大規模混雜仍叫我有點吃不消。那位堯真的是我的祖先嗎?今天的中國人真是古代中國人的延續嗎?

離開堯廟廣場後,我看到的第一個大幅廣告牌是“紐約紐約”和“台北新娘”的婚紗攝影……

“不要假裝我們是一個文明古國了,傳統早已割裂,我們是個無根的民族,精神一片荒蕪,偽造出的傳統隻加劇了我們的虛偽,凸顯了我們的空洞與脆弱。”這種感覺在當天下午我前往洪洞縣時同樣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