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向南方7(2 / 3)

[1]出自卡爾馬克思和弗裏德裏希恩格斯合著的《**宣言》。編者注

[2]西康省:民國時期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早期的一個省,所轄地主要為現在的川西及西藏東部,多數地區是以藏族為主的少數民族聚居地。編者著

一個國家的悲傷與勇氣

我可以坦誠相見,因為我與這些愛國者不同,我並不為我的國家感到慚愧。我可以把她的麻煩都公之於世,因為我沒失去希望。中國比她那些小小的愛國者要偉大得多,所以不需要他們來塗脂抹粉。她會再一次恢複平穩,她一直就是這樣做的。

林語堂

2007年的8月到9月,我與幾個朋友在一起旅行。路線不確切存在,卻充滿了象征意義。從黑龍江的愛輝出發,一直到雲南的騰衝。在地圖上,這是一條斜線,一位叫胡煥庸的人口地理學家在1935年創造了這條線“愛輝騰衝線”,它也被稱做“胡煥庸線”。以此線為界,約有94%的人口居住在約占全國土地麵積40%的東南部地區,6%的人口居住在占60%左右的西北部地區。

出生於1901年的胡煥庸是典型的“五四一代”,他先後在東南大學和巴黎大學接受教育,像同時代的很多人一樣,他學習現代知識既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也當做拯救古老中國的手段。

但是,如果你都不理解自己的國家,你能夠幫助她嗎?魯迅不是在1927年說我們是“無聲的中國”“我們受了損害,受了侮辱,總是不能說出這些應說的話……反而在外國,倒常有說起中國的,但那都不是中國人自己的聲音,是別人的聲音。”

胡煥庸相信人口與地理是了解中國的重要角度,地圖上這條斜線不正說明了為何中國是如此的擁擠,人口的壓力這樣大。深入了解自身,既有助於我們對現實的判斷,也能從我們昔日的經驗中獲取某種精神與智力的鼓舞。所以,林語堂在1934年手不停歇地寫作《吾國與吾民》中國曆史悠長,曾經無比輝煌,也有很多弱點,但它充滿了韌性,總是能從挫折中複原;所以曆史學家雷海宗在“盧溝橋事變”發生時,完成了《中國文化與中國的兵》的主要部分,他將1937年的抗日戰爭,比作將近1600年前的淝水之戰,上一次戰爭標誌著中國的再生,以南方為代表的新文化主導了中國,而抗日戰爭刺激了中華民族的覺醒,他多少相信這次戰爭是一劑瀉藥,幫助中國擺脫痼疾,重新獲得勃勃生氣。

這些片段總是讓我動容。他們讓我看到了一個國家、一代人在麵對巨大挑戰時所作出反應的熱忱、豐富與深沉。他們的洞察力超越了時間,以至於70年後,仍滋養著新一代人。

今天,盡管經過多次移民,我們的人口分布仍遵循著“胡煥庸線”的劃分,而70年過去了,沒有著作比《吾國與吾民》更誠實與美妙地解說中國,其中很多判斷似乎是為這個時代而作。

地圖上的斜線,不可能成為真實道路。我們的旅行大致沿著它進行,乘坐長途公共汽車我們經過東北的黑土地,在山西濃重的煙塵中穿行,在秦嶺中繞來繞去後抵達了風物不同的漢中,然後從川北的綿陽到成都平原,最終進入雲南……我們路過很多小城,和形形色色的人談話,我迅速忘記了試圖通過這條“胡煥庸線”來了解中國本質的宏大願望,但是和這些不同土地、不同人的接觸,卻帶給我某種更細微的觸動他們每個人都經曆著時代的迅速變遷、種種的社會運動,20世紀的中國被各種災難與試驗截成了很多不同的段落,人們必須頑強地在其中尋找平衡,為自己創造更大的空間。那個古老中國的很多特性在他們身上存在著,他們勤勞、忍耐、富有韌性、隨遇而安;另一方麵,最近一個時期的氣質也改變了他們,他們渴望各種“新生活”、不害怕流動性,甚至膽大妄為,也不再能做到精神上的自足……

這次旅行或許浮光掠影,觀察或許不夠深入,我試著打破在我的頭腦中正在形成的某種僵化。生活在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裏,你很可能被書籍、互聯網、咖啡館裏的談話所封閉起來。你以為自己無所不知,但是很有可能你隻是接受了某種狹隘的信息;即使你知道了,但由於沒有親身的體驗,你的知識與理解則流於抽象與蒼白;你或許有一個宏觀的框架,卻沒有細節可以補充。雙眼、雙手與雙腳的感受,與電子屏幕很不同。